普奶奶丈夫叫王廷普,比王贵仲大着两辈儿,王贵仲应该喊奶奶。
“吃了没有?”这原本是句客套话,可听在王贵仲耳朵里,真如万枚钢针一样,扎得浑身难受。
“普奶奶啊,孙子混打锅了!”王贵仲有气无力地说着,坐在了伙房外面的门台阶上。
普奶奶看出眉目,只好到锅里铲了又铲,把锅底下黏着的疙瘩铲起来盛了一大碗,浇上卤汁端到王贵仲面前:
“贵仲啊,你来晚了一步,面条没了,刚给王大肚做的疙瘩也没了。给你碗锅底疙瘩垫垫饥!奶奶也实在拿不出别的来。”
王贵仲眼里噙着泪,双手接过,朝普奶奶苦涩的一笑:“贵兰在不?”
“在,和郑金栋在北屋里,我去给你喊他去。”
王贵仲忙摆手制止住,几口吃完碗里的锅底疙瘩,擦擦嘴,将碗递给普奶奶,挤出一抹浅笑:“谢谢奶奶!”起身挪向北屋通间。
王贵兰与郑金栋正在算计粮食,见王贵仲扶着门框站着,打趣道:“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有凳子不坐,立客(读qie音)难侍候啊!”
王贵仲也不说话,超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在两个人的面前实仆仆跪下,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王贵兰傻眼了。再看郑金栋,也是一脸迷蒙。
“怎么啦?”王贵兰回过神来,忙去拉他,却怎么也拉不起来。不由骂道:“你个怂diao,有什么话起来说,大清白日折我的寿啊!”
两个人都是贵字上的,辈分相同,轮年龄,两个人同岁,只是王贵仲生日大些,平时王贵兰喊他哥。
哥哥是不能给弟弟下跪的,所以王贵兰有折寿这一说。
王贵仲也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屁股撅起老高,脑袋缩在臂弯里,像个把脑袋藏在沙土里的大鸵鸟。
“你倒是说话呀?”王贵兰踢了他的腿一下,踢下去了一个大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腿肿的明晃晃的,给人一种一触就破的感觉。
王贵兰心里一颤。为了稳住自己,忙掏出烟袋,装上一锅旱烟叶,点着,猛吸了一口。蹲在王贵仲身边,眉头锁起来:
“你这样跪着,让别人心里也难受。起来,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瞎兰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没……没……没一粒儿粮食了……断……断顿了!”王贵仲总算开了口,挤出几个字,从嗓子眼里迸出一声低沉的悲鸣:“天啊……”
王贵兰猛吸了一口烟,憋了一阵子,缓缓吐出,眼睛望向郑金栋。
郑金栋忖出局势,脸色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谁都知道,在一个生产队只有一个食堂的情况下,断顿意味着什么。正常人能饿七天,这个时候,早已缺油水的肚子怕顶不过三天。
“什么时候断的?”王贵兰吧嗒一口烟,小声问王贵仲。
“作……昨天晚上……就没开火……”王贵仲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