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镶红玛瑙流苏钗,心头便觉火起。成年到头要做贤良人,鲜亮颜色轻易不上身的人,这会子倒是得意了!当别人都是瞎子傻子么?
王夫人进了房,便对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彩云道:“去,把宝玉房里的丫头都给我叫来。”
彩云听她话中似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心中惴惴,哪敢迟疑,忙忙便往宝玉房里去,传了王夫人的话,令众人都往王夫人正房去。
彼时宝玉不在家,众丫头皆在屋中玩笑,听了这话,皆吃了一惊,不敢怠慢,便嘱咐了两个婆子看门,起身往王夫人上房去。
待进了门,请了安行了礼,众人见王夫人脸上似有怒气,皆小心翼翼,果听王夫人问道:宝玉如今多早晚睡,一日吃多少饭,身子可好,可有玩闹不忌之事等等。
金钏儿是宝玉身边大丫头,况又是王夫人的人,便上前一一答了。王夫人听她答得规规矩矩,丝毫不差,方才放下脸来,道:“这才好,若宝玉有个好歹,你们且看着!”
众人答应着。
王夫人又看众人,见没有今日在贾母房中看见的那个叫珍珠的丫头,便问道:“人可来齐了?”
金钏儿看了一回,道:“回太太的话,还差一个人。”
王夫人道:“是谁?”
金钏儿道:“是珍珠。”
王夫人道:“她为什么不来?我的话,叫所有的丫头都过来,她竟不是丫头,是小姐了不成?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麝月老实厚道,与珍珠关系颇好,便赔笑道:“珍珠姐姐本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后来给了宝二爷,她针线上好,便专管这些上的事,还有就是宝二爷的衣裳了。只是老太太那边寻的针线上的人都不大好,便仍叫她暂时做着。故常常往老太太那边去,太太若有话,我便去叫了她来。”
王夫人冷笑道:“罢了,她竟有这样大的来头,我哪里请得动的?”
众人听这话不像,都低了头不语。
一语未了,便听外面道:“珍珠姐姐来了。”过见帘子一掀,珍珠低了头进来了,先给王夫人请了安告了罪。
王夫人道:“罢了,你是老太太的人,我如何当得起你的礼?”
珍珠笑道:“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一个丫头,怎么承受得起?”
王夫人道:“……”又看珍珠一张容长脸儿,细柳眉,唇若涂朱,面如敷粉,身上一件半旧的月白长袄儿,外穿着六成新的藕荷色掐边淡紫坎肩儿,真真是人淡如菊,清丽如诗,虽未十分妆扮,却更有一股天然风流态度,生生把别的人给比了下去。
王夫人性子最是烂漫,只是年轻时曾吃了些房中人的一些暗亏,生平最恨容貌妍丽嘴乖心巧之人,心头的怒火原本已降地差不多了,此时却越发上来了,只是珍珠是贾母的人,不好当面给她难堪,便指着金钏儿道:“你当差也仔细些,宝玉若有了不是,你只管说他,他若不听,你便来告诉我。一日大二日小的,等过几日,那林姑爷家的姑娘也来了,亲戚之间更该客气才好,免得失了礼数。宝玉镇日胡闹,总不像样。你是我身边的人,自是比别人尊贵体面,可也该比别人多一分心才是。既过去了宝玉屋里,就该一心为着他,不该三心二意,还想着我,反倒耽搁了正事,也不是你们的本分。这房里的丫头,你皆是能管的,她们又什么不是,你尽管说就是了。大家都好,便罢了,若让我知道你怠慢了,生出个事端来,我可不依!”
金钏又是惶恐,又是欢喜,忙上来磕头谢恩。这欢喜的是王夫人将宝玉房里的大权了她,日后便有了指望了;惶恐的是这等大事压下来,似又有一丝不妥,心头难免惶惶。
珍珠站在一旁,低着头,抿嘴一笑,不置一词。
王夫人又问了她几句话,本欲鸡蛋里挑骨头,寻些不是,谁知这珍珠竟滴水不漏。又见她毕恭毕敬,那不满之心也去了三分,训了几句“好生伺候”的话,便令众人下去了。
众人虽有千种疑惑,也只得答应着下去。
珍珠与众人回了房,早有人将此事告诉了贾母。贾母虽不曾说什么,只是晚间赐了两碗菜来给珍珠。珍珠谢了赏接了菜,慢慢吃了,只觉如同嚼蜡一般。
这样的日子,如何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