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忙应了,而后才规规矩矩退出来。待回了房,方才痛哭了一场。
这里宝钗见香菱出去了,方才道:“妈和她置什么气,没的气坏了身子。若真厌弃她,直接打卖了出去就是了。”
薛姨妈叹道:“我的儿,这我如何不知道。为这丫头,你说咱们家出了多少事儿!先是你哥哥为她打死了人命。再来就是你的待选资格也……唉,我心里如何不想把她打发得远远的,泄一泄气心头的恶气,只是你哥哥这个孽障,心里惦记着她,和我打了多少饥荒了。何况那边府里都知道这丫头,若真是卖出去,一则你哥哥不依,二则咱们家面上不好看。故我虽厌她,也只得暂忍了这口气。”
宝钗叹道:“难为妈了。”
薛姨妈道:“我的儿,只有你们好,我但凡难些,又有什么?”
母女两个又说一回话,方才用些膳食,无甚赘言,不提。
却说那边宝钗是众人明知的“病了”,这边却还有一人也病了,那便是珍珠。回贾母的话是说上夜时没穿厚实,吹了冷风,便病了。宝玉见了,越发愧疚,便回了贾母。
贾母闻说,便命传话来,说:既是伺候宝玉累的,如今天冷,也不必挪出去了,只在自己屋里住着吧!让婆子丫头们避着些,专派个人看着。又请了太医来瞧了,只说是外感风邪,无甚大病,也不必吃药,只饮食清淡些,好生调理就是了。
王夫人那边听了,也派人来说道:好生养病,等病养好了,再伺候不迟。又派了心腹丫头悄悄递了话来,道:有什么要吃的,只管和宝玉说,让宝玉和厨房要去。
薛家那边也派人送了一匣子的药来,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说是极好的药。珍珠推辞不过,只得含笑收了,趁无人时看了看,却是不知道内里乾坤如何,也不敢用,只得收了起来。
她素来身体强健,此番不过是偶感风寒,症状甚轻,没几日,便好透了。只是难得的这样的“假期”,便也不慌不忙地继续养起“病”来。
如此半月睁眼即过,这日鸳鸯来时,珍珠在炕上嗑絮了瓜子,正吃茶润喉呢!待看见鸳鸯,忙起身让座。
鸳鸯看她的样子,只穿着家常的衣裳,头上一点装饰也无,只松松挽了个儿,却也另有一番风情意趣,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享福来了吧!”珍珠嘻嘻笑道:“姐姐说哪里去了,我是病了,正养着呢!”
鸳鸯也不言语,只往她腰上一摸,啐道:“瞧瞧,你瞧你这腰,谁家养病,能将腰养地这么粗的,你也寻个来,我瞧瞧?”
珍珠被她一弄,忍不住笑了,道:“好姐姐,别挠我,怪痒的。”
鸳鸯摇摇头,道:“你也该好了。昨儿听说梨香院那位已好得差不多了。”
珍珠“咦”了一声,低头抿嘴一笑,复又抬头道:“好姐姐,你放心,明日我便好了。”
次日,宝玉一早起来便见珍珠已在房中当差了,惊喜地笑道:“珍珠姐姐,你好了?”
珍珠无视了晴雯似笑非笑的眼神,道:“多谢二爷想着,我已好了。今儿特来给二爷请安。一会儿还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去。”
宝玉喜悦非常,仔细打量了珍珠一回,方道:“姐姐休养一回,确是精神了许多,很好很好。”
珍珠含笑不语。众丫头见了,也都上来与珍珠问好。
寒暄一二后,便随宝玉至贾母上房请安。贾母方起,只嘱咐了两句便罢了。而后众姐妹都来了,大家一处吃罢饭,便各自玩耍行事。珍珠便又至王夫人房中,待报了进去一瞧,不想这会子那薛姨太太已经在了,便也忙忙请了安。
薛姨太太忙满面含笑地叫起来,道:“我听说你病了,只是不得空去看你,今儿可好些了?”
珍珠忙作诚惶诚恐状,道:“姨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什么人,哪里当得起姨太太来看的?”
薛姨太太便含笑点点头,对王夫人道:“这孩子确是个老实的,不拿大。”
王夫人点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我正是看她是个实诚的,方才把宝玉交给了她,若是别人,我如何放心?”
珍珠只作没听到,只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上绣的兰草,一旁站的金钏儿却听得眼都红了,恨恨地盯着珍珠。
不一会儿珍珠便要告辞回去,王夫人却叫站住,想了半晌儿,方道:“宝玉后儿要上学去,你好生打点些,带去的衣裳手炉,还有文房四宝,别疏漏了。”
珍珠答道:“是。”薛姨太太便道:“我听说宝玉也长进了,竟要上学了,只是如今天冷,怎么不等明年开了春,天暖和些了再去?”
王夫人叹道:“我如何不想?可便是这会子去,老爷也是嫌迟了。若再说等到开春,只怕老爷更生气。”
薛姨太太道:“老爷也是担心宝玉的前程不是?”
王夫人道:“若是这样便好了,只怕是那起子狐媚……”似想到什么似地,住了嘴,又道,“……多嘴多舌的,挑拨的。”冷笑一声,不言语了。
珍珠只在那里装聋作哑。
薛姨太太劝了几句,王夫人便又对珍珠道:“同去的还有东府里蓉儿媳妇的弟弟。衣赏什么的便罢了,只是那炭、点心什么的,也要预备两份才是。也嘱咐跟的小厮伺候好了,不可薄待了人家。”
薛姨太太奇道:“那位奶奶不是说……”
王夫人忽地咳了一声,薛姨太太忙住了口,王夫人便道:“去吧!”珍珠忙躬身退出来。
在门口站了会儿,冬日挂的毛毡帘子十分笨重,只依稀听到里面似有说话声。珍珠凝凝神,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