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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珍珠到了王夫人上房,却听里面似有人说话声,隔得远也听不真切,待走近了,方听见似是赵姨娘的哭声:“……太太从哪里听来的话,可不是屈死人了么。环儿这几日都在学里呢,回来还要抄写太太要他写的经书,哪里有空去玩耍的……”
王夫人道:“我不过是问他有没有到前面去,碰见了谁,谁说他是去玩了?我让他抄的经竟到今儿还不得一半呢,这是怎么说的。我是怕他贪玩不做正事儿。再说抄经书是正经事,也是给他积德,他竟是不愿意么?”
赵姨娘诚惶诚恐道:“太太息怒,太太看重环儿才叫上他,我自然是明白又感激的。只是环儿到底还小呢,宝玉像他这样大的时候,不也还没进学么?”
王夫人原还没什么神色,此时不由怒道:“宝玉是哥哥,他也要攀比么?宝玉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认了那么些字,读了许多书了,环儿他能做些什么?连句诗都做不出来呢,莫不是你这话的意思是宝玉还不及环儿上进么?”
赵姨娘一惊,道:“太太息怒,我的意思是环儿是弟弟,聪敏自然不及宝玉了,又哪里比得上他懂事呢?便是环儿有时贪玩些,也是有的。我也不敢拘紧了他,才致他如今这样不爱读书只知玩闹。太太放心,日后我一定看好了他。”
王夫人道:“罢了,环儿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能只管宝玉不管他。省得人家说我苛待了他。他的事我自会理论,你少乱出主意,若误了他,我告诉老爷,自有老爷处置。去吧!”
赵姨娘不敢委屈,也一声不敢言语,只得慢慢退下。
珍珠站在外面,看赵姨娘出来。只见她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色秀丽,倒颇有几分动人之处,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来。待抬起头,脸上又是那让人不由薄鄙的神情,慢慢去了。
珍珠见了,心中一动。
这能在王夫人底下这么多年依旧安然无恙,并能平安生下一子一女的,这宁荣两府里,可就唯有这赵姨娘一人了。
迎春之母是个无名无姓的,这么些年早已被人忘地一干二净的,周姨娘孑然一身,更是没个声响的活哑巴。而只有这赵姨娘好好的活着,带大了两个孩子外不说,还时不时地能在众人面前蹦q两下,虽然是被嫌弃地多些——但总比那些不在的好多了去了。
这里面除了贾政的照护之外,若没有她本身的本事,她可不信。
她这里安安静静地站着,外面丫头报了进去:“太太,珍珠姐姐来了。”
里面王夫人道:“叫她进来。”
珍珠听了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进去。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抬起头道:“宝玉可好些了?”
珍珠垂着头,道:“回太太的话,二爷已好多了。先头宝姑娘送了她们家的棒疮药来,我们给二爷敷上,夜里果然没那么疼了。到后夜里二爷也睡了个安生觉。今儿一早,倒喝了两口老太太送来的汤,精神也好多了。我们说着要和宝姑娘再要两丸来呢!”
王夫人喜道:“果然是宝丫头知道疼人,也不枉了……”说到这里,却又住口不言,珍珠只做没听到。
王夫人侧身倚在榻上,慢悠悠地道:“这两日在园子里可听到什么话没有?”
珍珠道:“太太说的是什么?”
王夫人叹道:“宝玉挨打的事,老爷虽然不喜欢宝玉,但从未下这样狠重的手,竟是要除了他的命一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珍珠道:“我也觉得奇怪。”
王夫人狠摇了两下扇子,道:“我恍惚听见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的什么话。”
珍珠只作糊涂状,道:“竟有这事么,自二爷挨了打,我再没出门,竟没听见这话。只那日听说二爷是为了什么王府的戏子,招惹出什么事来,竟让人家找上门来,老爷气得狠了,才打得二爷。”
王夫人心头微恼,轻咳一声,道:“这话快罢了吧。”珍珠低头躬身道:“是。”
王夫人又道:“我把宝玉交给你,是看你老实稳重。只是你也老实过头了,竟一点都不听外面的事么?这可是不成的。”
珍珠疑道:“太太恕罪,我笨的很,不能领略太太的意思,还请太太明示。”
王夫人看她老老实实的样子,心头一哏,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道:“我的意思是,你也该好生长个心眼才是,不然宝玉给人害了也不知道。”
珍珠一脸天真,道:“二爷在园子里,姑娘们都是极好的,纵有些小不虞,不过是玩笑,一会儿就好了。再说二爷是老太太、太太的心头肉,谁会害二爷,谁敢害二爷?”
王夫人一窒,手中的芭蕉扇子都险些折了,好容易才道:“这不过是个比方,你平日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子这么糊涂?”
珍珠不语,王夫人道:“我把你放在宝玉身边,一是让你照顾好他,二自然是让你当我眼睛耳朵,日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珍珠依旧不语,王夫人道:“没关系,只管说就是。听到什么,就和我说什么?”
珍珠看她的的样子,道:“我确实没听见什么。”
王夫人气得牙根疼,素日怎么看走了眼,竟将一头不吃草的牛给放在宝玉身边!哪日别人把宝玉给害了,她还做梦呢!
这里珍珠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笑,便道:“其实真有一件事我昨儿听见了,只不好和太太说。就怕太太听了生气。”
王夫人喜道:“好孩子,你有什么事直说,我不生气。”
珍珠便道:“我听说,二爷和那戏子的事本没什么人知道,但那薛大爷似乎是……惦记那人很久了,偏那人看不上他,总不理他。后来他生日的时候请吃酒,二爷和那戏子都去了,在席上一见如故,还交换了什么信物。薛大爷见了就不依不饶,当时虽叫人拉扯开了。可到底还记在心里呢!后来那戏子自忠顺王府逃出来,那府里的人各处追拿,薛大爷……一时嘴上没个遮拦,就给说出来,那王府的人就追到了府里……”
珍珠越说,王夫人面上越难看,先红后绿,到最后险些就黑了。
她本意是想拿些贾环的把柄,谁知竟揪出薛蟠的不是来。这事儿看起来,竟是她自己的亲外甥才是害得宝玉挨打的罪魁祸首——咳咳,王夫人怎么就没想过,这害宝玉的罪魁祸首是宝玉自己,要是他没干那些事儿,能挨这顿打么?——她能不难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