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又是哥舒寒为她束发,并亲手戴上了这枚精致的金冠。今日戴上他的金冠,来日也将要冠之他的姓氏。这些,不告诉汪忠嗣,对两个人都好,但愿他也不要再逼她。
两人互有心事,暗暗针锋相对,但他这一次并没有坚持太久时间,他垂下头,不再看她。
明月夜把汪忠嗣的头微微扶正,动作麻利地把他的发辫编好束紧,然后重新戴上幞头。她走到正面端详着他,见他貌似利落与精神了许多,她满意地微笑了。
“月夜,你觉得亭羽如何?”汪忠嗣垂下眼眸,淡淡道。
“兄长很好。”明月夜不动声色。
“为父,希望把你嫁与他为妻,你愿意吗?”他迟疑道。
“父亲,女儿已是哥舒寒的未婚妻。”她沉吟片刻,终硬起心肠把底牌亮出断他念想。
她冷静道:“昨天,将军与女儿议定,回到长安我们就即日举行婚礼。女儿,将嫁入哥舒帅府,成为他的嫡夫人,父亲,女儿希望能得您的祝福……”
“荒唐。”他暴怒的掌击桌几,茶杯被震倒,茶水沾染了桌几上的兵书:“莫非他,以我性命胁迫你顺从?”
“没有。”她斩钉截铁:“女儿自愿的,我喜欢哥舒寒。”
最后一句,最简单明了,对他而言也杀伤力最强,可贯穿心脏无药可救。他闻言果然脸色苍白,放在桌子上的手掌不知不觉握紧了拳。
“你恨我吗?月夜。因为恨我,才故意这么做?”他抬眸,充血的暗棕色凤目里竟隐隐有泪,这一次,他是真的痛,真的舍不得。
为何总要等真的失去,才挽留?
沉默片刻,明月夜摸索着云髻,猛地拔下来银簪,因为还有金冠束发,发髻并没有被扯乱。
她把银簪放到他手心里,认真而笃定的望着他,淡淡道:“汪帅,这本来就非十七之物,它属于您。我知道银簪对您来说,很重要。既然我要嫁人了,这个就还给您,算作母亲与您的纪念。”
她退后几步,直直望着他,行了个女儿叩谢父亲的标准大礼。
“明月夜拜别父亲大人,但愿您平安吉祥,顺遂安康。”
“夜儿,我们不必如此。”汪忠嗣站起身来,侧着脸,不肯接受。他的心空落落的,有什么在迅速的坠落,却一直不肯到底。
“明月夜为母报仇之心从未改变,我实在不想耽误了汪帅的前程。所以,以后还是不要见了……保重。”
明月夜自行起身,整理下纷乱的披风,缓缓转身就往门开走去。
“月夜,别走。”他匆匆向前,一把拉住她冰冷的手指:“不要恨我。”
“汪帅,我从来没恨过你,那人是你的假父,我懂……如果你不想,有一日和我血刃相见,就千万别挡在他前面。”她自嘲冷笑一声,手腕一沉,挣脱了他。
她坚定而决绝的往前走去,再没有回头看他。
汪忠嗣没有去追,他知道,他早已经失去了她,又怎么追得回?
他颓然坐回靠椅中,隐隐约约,看那银色飘摇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一片梨花之中,真的再没有回过头。
冷冷的一阵风,把院子外面颓败的月白花瓣,吹进了屋子。淡淡的清甜,裹着一丝樱草与白牡丹纠缠的轻香,似乎在这里曾经停留过。
他握紧手中的叶形银簪,越握越紧,甚至没有发现尖锐的簪尖,已经划破了掌心,一滴鲜血落在地面的干花瓣上,他的一颗心,终于疲惫的落入尘埃,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一切终结,关于她与他,再无前缘,续得起来。
其实,他真的有一点儿喜欢她,才会不希望她一心一意去报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