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首辅的话,却让他起了心思。
他一把老骨头了,入詹事府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要借着这股势头稳住浙党在朝堂上的地位,却不可能真的得到什么实际性的好处。
别的不说,太子殿下现在才出生几个月,皇族最早的记录,是皇子四岁进学,而到那个时候,朱阁老也就差不多该致仕了,对于太子起不到什么影响。
但是若是按照老首辅所说,就大不相同了!
浙党和帝党相比,优势在何处?
自然是朝廷中层的官员,和年轻的后备力量!
帝党是天子登基前的旧部,但是这也决定了他们的缺陷,首先是人数不多,而且在天子的支持之下,个个都在往高处爬。
其次就是没有足够的后备力量,的确,如今的帝党大佬当中,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底下也收了不少门人故旧,但是后进来的那些人,不过假托帝党的名气而已。
真的到了天子的面前,他们没有当初追随天子的经历,恐怕在天子的心中,也就和浙党的官员地位差不了多少。
所以说,将詹事府铨选的范围从内阁和翰林院扩大到部院科道当中,其实对浙党是大大有利的。
至少如此以来,哪怕是争取不到少詹事和詹事的位置,浙党也能成功的安排进不少自己的人马,这是数量上的优势!
詹事府中低层有不少的空缺,就算是帝党想要插手,现在也插不上手,因为他们后备力量不足,可以说,除了李廷机,方从哲等几个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层次稍低一点的人,如韩爌,孙承宗,杨涟等人,倒是可以一争,但就算任他们争,又能进来几个?
要是摆开车马非要把持詹事府,朱赓只会无比欢迎,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得不放弃一大块朝堂上的利益了。
“可是,如此一来,不合规矩吧?陛下那边,能准吗?”
激动过后,朱赓还是恢复了冷静,毕竟他是朝堂浮沉多年的人物,没那么容易就在利益面前冲昏了头脑。
很容易就压下激动的心绪,认真的考虑起老首辅的话有几分可行性。
很显然的是,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天子自然也能够看得到,浙党在詹事府当中占据主流地位,必然是天子不愿意看到的,这也是朱赓今天来寻求老首辅帮忙的原因。
而如此有利于浙党的条件,天子真的能够同意吗?
朱赓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犹疑。
倒是老首辅似笑非笑的望着朱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在少钦心中,陛下对于如今的朝廷大政,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这问的就有些大了,朱赓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
不过王锡爵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老夫虽然不才,但是也和陛下相交数年,以老夫观之,陛下对于朝廷大政,无非一个破字!”
叹了口气,老首辅的口气忽而变得有些复杂,道。
“朝廷如今弊政严重,陈腐之处颇多,陛下登基伊始,便在竭力改变,所谓破而后立,当为如是!清流华选之辈,乃我朝流品最贵者,可陛下却一直意欲打破清流华选和普通官员之间的隔阂,老夫如此说,少钦可明白了?”
朱赓沉默下来,脑中思绪繁杂。
仔细回想起来,老首辅说的简直是一针见血,从今上登基之时开始,今上便在不断的打破着各种规矩,税法,官制,非进士不入三品,文官不杀,非清流不入科道……
一桩桩事务,皆是昭示了今上的大政理念,破而后立!
而总结起来,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削弱清流的地位,虽然不知为何,但是今上似乎对清流之辈占据过优的地位十分不满,一直在竭力的想要打破流品之间的阻隔。
而这一次,显然同样是一个好机会!
詹事府的筛选,同样具有很严格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清流华选之辈,即便是今上之时,除了他从王府当中带来的老臣之外,一应詹事府官员也大部分是从翰林选出。
这显然和当今一直以来的信念是相悖的,所以说,老首辅的这个提议,其实是在迎合天子的心思!
天子固然不愿意浙党占据詹事府的主流,但是他也未必愿意按照旧例全都从翰林当中拔擢詹事府的官员,只是朝廷旧例在此,想要打破也并不容易。
但是若是有了老首辅和自己等人的帮忙,就未必了,纵观往常的经历,天子每一次欲要打破旧例的时候,都是先争取一部分人,然后再镇压一部分人。
这一次,只要有自己等人的赞同,想必天子也会乐意顺水推舟,毕竟……
说到底,天子的主要精力肯定是放在如今的朝局之上的,太子是未来的事,而未来的事情,显然是没有眼前的利益重要的!
“多谢元辅!”
想至此处,朱赓郑重的拱了拱手。
不由得深深的敬佩起眼前的老首辅,能够稳居元辅之位,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今天果然没有来错!
王锡爵笑了笑,却是悄然掩去了眼底的一抹愁思。
饮鸩止渴啊!
扶起浙党本是为了抗衡帝党,进而牵制陛下,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首先却要在流品这样重要的事情上让这么一大步,到底是谁得了好处?
恐怕这个问题,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吧!
而且老首辅之所以一开始朱赓来的时候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态度,就是因为他心中还存在一个最大的疑虑……
天子那样的人,真的是能够被臣下牵制的人吗?
这个问题,王锡爵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此刻,外头却是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中书舍人,手里拿着一份盖着鲜红蜡封的信函,急声道。
“元辅,兵部接到前线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