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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萌翠,桃李吐蕊,金州城的春天来得很早,仲春二月就春意盎然了。
之前,平二舅租种平氏那一百亩的小庄子种药材,地里埋有川芎、丹参等药材的根茎。还回来之后,沈妍仍打算种药材,除了原有的川芎、丹参等几种祛风药材,她想增种金芪、白术等补益类药材,再种如红藤、龙葵等解毒类药材。
原来平二舅只是种植药材,再贩卖出去,这其中利润微少。沈妍计划把种出的药材用先进的方法炮制好,直供药房,还可以制作冲剂、丸药直接服用。从种植到成药都由自己来做,获取的利润可就非一般的丰厚了。
地是平家的,庄子的管事和佃户也是平家的,制药也要以平家的名誉,获利当然也是平家的。但她不会白白操心跑腿,亲兄弟明算帐,免得稀里糊涂大家麻烦。她打算技术入股,理所当然分丰厚的一份,建立自己的小金库。
是利益驱动,又是自我展示,一开春,沈妍就在庄子里忙开了。
她正给佃农讲种植药材的诀窍,看到汪仪凤和下人漫步走来,她让佃农就位忙碌,自己去迎汪仪凤等人,“娘,您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保养要以吸纳地气为主吗?我看天气不错,就到野外来吸地气。”
“好,我陪您走走,摘些桃蕊柳芽,回家做点心。”
平慕轩去参加县试了,三天考五场,明天才能回来。这段时间教他读书也把汪仪凤累住了,他去参加县试之后,汪仪凤休息了两天,今天才有时间出来。
“娘,轩哥儿能通过县试吗?”
“怎么?你不相信娘的学识,只要不在满城县考,没有突发情况,一定能。”
县试是读书人的第一个关口,在县衙考试,由知县主持。做为边境城池,金州城情况特殊,府衙不举办县试,只承办府试,金州城的学子全部被被分到县里参试。金州城周边有满城、邢南、邢城三个县,金州城的学子们按抓号分配。
一家人都担心平慕轩被分到满城县,沈妍还去找了苏师爷,请他通融。苏师爷说等抓号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结果平慕轩被分到邢南县,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轩哥儿一定能通过。当年,你外公讲课,娘经常偷听,他的本事娘也学到了六七成,他教的都是秀才举子,娘还教不出一个童生吗?”
看到汪仪凤自信满满,沈妍慢慢放宽了心,母女游玩采摘,好不自在。
众人的心血没白费,平慕轩也很争气,县试顺利通过,名次还很靠前。平氏想摆酒庆祝,被沈妍拦住了,四月还有三场府试,等府试通过、考中童生再庆祝也不晚。平慕轩又投入到刻苦攻读中,一家人也跟着操心忙碌。
平慕轩通过县试,成绩还不错,这对平氏的娘家人是一个不小的刺激。王氏奔波游走,发动娘家人,并借黄秀才的关系到处打听,想知道平慕轩是不是作弊了。平二舅一家态度正相反,上门巴结,被平氏不冷不热打发了,也没捞到好处。
平安在满城县参加县试,也通过了,听说成绩并不理想。县试成绩出来的第三天,一顶小轿把平芙抬进满城县衙,给郑县令做了第十八房小妾。成为郑县令的第十八个丈母娘,王氏反而消停了许多,她苦心盼儿子考中童生。
时光匆匆,在众人纷忙劳碌中滑过,三月暮春悄然而至。
一年前,沈妍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正是三月下旬,具体是哪一天,她不知道。难得的重生纪念日,她没心情也没时间庆祝,只在心里默默感慨。
四月初,平慕轩要参加府试,共考三天,考三场,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全家人都进入了一级战备。沈妍除了为府试奔忙,还要协助孙嬷嬷和平氏打理力所能及的家务,种药材的庄子离不开她,另一个庄子的农务也需要她指导。
终于把平慕轩送进了考场,平氏等在考场外面,满心焦灼。府试这三天是全封闭的,考完才能出来,等在外面也没用,帮不上忙,也送不出消息。
沈妍把平氏劝回家,宽心的话说了一堆,又跟汪仪凤交流了平慕轩的学习情况,心里才有底。她要去庄子,看到平氏坐立不安,干脆也叫上她们一起去。与其等在家里着急,还不如到庄子散散心,乡村野外的风景还不错。
平家的两个庄子挨得很近,除了几家管事和庄头、佃农和长工都住附近的村子里,离庄子有一段距离。沈妍计划在两个庄子中间的荒地上盖一排简易房,能遮风挡雨就行,做为佃农、长工们临时午间休息的地方。
其实,沈妍计划盖简易房只是暂时使用,她想把荒地养熟了,倒时候翻盖成结实的房子,用做炮制药材的工作间。此处离水源很近,地方大、树木多,采光通风都很好,而炮制药材就讲究采天地之气,这里最合适不过。
沈妍把计划告诉平氏,平氏不支持,这两个庄子都在满城县地界。上次的事得罪了黄秀才和郑县令,他们暂时消停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暗中出手。
平氏的顾虑自有道理,两个庄子赚不到多少银子,投入加大,真弄得血本无最更心疼。强权之下,沈妍也办法,只好把计划压后,等待有利的转机。
“妍儿、妍儿――”
正午的阳光洒在平慕轩稚嫩俊美的脸庞,熠熠生辉,连他手中成束的野花都灿若云霞。沈妍很吃惊,他今天考最后一场,怎么到庄子里来了?
“你怎么来了?”
平慕轩跑到沈妍面前,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把野花递给她,才说:“今天是最后一场,考墨义,问义十道,比娘给我举的例子简单多了。我辰正进场,巳正就答完出来了,娘说你在庄子里,我就过来找你了。”
“这么说你考得不错,另外两场考得怎么样?”沈妍满脸笑容,很高兴。
“第一场考诗赋典故还不错,第二场的经史子集不太好,第三场也不错。”
“有两场考得好就行,娘说你一定能考中,放心吧!”
今年,金州府及其下辖的四郡十二县共有三百名学子,县试取二百名,府试只取六十名。按比例来说并不低,只是平慕轩才十二岁,就怕因年幼而进误区。
“十天后放榜,娘说不管考过考不过,我都可以玩十天。”平慕轩挽住沈妍的胳膊,面喧带羞涩,低声说:“妍儿,你陪我玩,咱俩说说话。”
“好,我拿些点心果品,咱们到柳树林野餐。”
现在的平慕轩与以往截然不同,以前的他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心地不错,行事出语拈酸古怪,喜欢任性而为。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他好象长大了许多,被人赤果果(裸裸)的轻视,他下定决心争一口气,人也变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但心思却很重,不轻易去表达,有时候也在刻意掩示。做为小男朋友,沈妍更喜欢现在的他,可也需要她多费心思。
两人做在河边的柳堤上,边吃东西边说笑,话题更是满天飞,无所不聊。自平慕轩打算考童生开始,他要刻苦攻读,沈妍也天天有事要做。两人虽说住在一座宅院里,却常常三五天也见不上一面,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现在,他们可以自由自在说笑,无拘无束玩乐,甩去功课劳务的羁绊,在景色优美的乡间郊野奔跑追逐、嘻戏打闹,玩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
曾记年少骑竹马,犹忆青梅未黄时。
相比幼时童年的发小玩伴,他们之间更多了几分少年男女的亲昵、青梅竹马情意。时光飞逝,多少年后,此时此刻的情景仍值得彼此静心回忆。
十天的开心玩乐、十天的煎心等待,苦短且漫长,府试放榜的时间飘然而至。
“大喜、大喜――”
大清早,平家的大门就被敲开了,敲锣打鼓的恭贺声在街头巷尾响起。平慕轩考中童生,且是第三名,这个消息令全家主仆顿时雀跃欢腾。
金州府杜大人下令要第一个给平家报喜,因为考中童生第一名的学子四十二岁,第二名三十二岁,而第三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一时间,街头巷尾热议高论,人们兴致勃勃,奔走评说。在这件事中,人们似乎忽略了做为主角的平慕轩,而更热衷议论的是平家童养媳旺夫,所以平慕轩转了运。还有人说平家有背景,请了太学的老师,要不平慕轩也考不中。
大道消息传开,一些隐秘性的小道消息也不胫而走,众说纷纭。自然有人高兴,就有人悲伤,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恨得咬牙切齿者更大有人在。
平氏喜极而泣,高兴得手忙脚乱,面对来报喜的官差、来道贺的乡邻,还有激动恭喜的下人,除了抹眼泪,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沈妍给孙嬷嬷拿出封赏的银子,又跟几个管事仆妇交待了几句,就去安慰平氏了。平慕轩考中童生在她意料之中,她很高兴,却不是混乱心神的惊喜。
孙嬷嬷请官差到门房休息,送了赏银,又请他们喝茶吃点心。唐嫂带几个仆妇在外院摆好桌椅板凳,拿出茶饮果品,招待前来贺喜的乡亲。来凑趣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欢笑声声,恭贺连连,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每个人都是一张笑脸。
做为主角,平慕轩姗姗来迟,报喜的官差进门时,他睡得正香。听说自己考中童生,并且是第三名的好成绩,他喜不自胜,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他匆忙洗漱收拾,换上鲜亮喜庆的衣服,先去给汪仪凤道喜谢师恩,才出来见官差。
“恭喜、恭喜――”官差呈上大红喜报,又说了一大堆恭维话。
“有劳诸位,多谢。”平慕轩接过喜报,打开看了看,淡淡一笑,他小心翼翼收好喜报,亲自给官差倒茶,向他们了解此次府试考中的学子的情况。
几位官差互看一眼,暗自佩服平慕轩稳重深沉,跟他的话多起来,语气中透出恭敬。他们负责送科考的喜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接到喜报喜极而泣、颠狂昏厥者大有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要开导劝慰,甚至还要当大夫。
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接到喜报竟然那么沉稳,好象不是他考中一样。阅人无数的官差在心中达成同识:此子颇有大家风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有了这样的发现,他们当然不会吝啬宣传,关于平慕轩的传言很快就多了一个新的版本。
“平公子,杜大人于七日后在府衙摆喜宴为诸位道贺,过两日自会有请贴送来。我们提前知会公子一声,到时候县郡的官员都会来,还请公子提早准备。”
“多谢几位费心。”
送走官差,平慕轩又向来贺喜的乡邻街坊道了谢,摆出夸张的笑脸,跟他们热情寒喧。乡亲们散去之后,孙嬷嬷带所有下人给平氏母子磕头道喜。
“赏,每个人都重重有赏。”
平氏让丫头拿出装散碎银子的锦盒,让孙嬷嬷让下人的等级给每个人都封了赏银。又吩咐管事准备酒席,三日后宴请亲朋好友,为平慕轩祝贺。
“儿子给娘磕头,叩谢娘的养育之恩,请娘放心,儿子一定会争气。”平慕轩恭敬下跪,给平氏磕了三个头,眼底隐约有泪花闪烁。
“我的儿,快起来。”平氏泣不成声,赶紧扶起儿子。
平慕轩安慰了平氏几句,又起身转向汪仪凤,恭谨下跪,微微皱眉略作思考,才说:“轩儿,不对,学生叩谢恩师教诲之恩,我……”
“少爷应该怎么称呼亲家奶奶?私下不是常说吗?”奶娘微笑打趣。
“我……”平慕轩满脸通红,偷眼打量沈妍,四目相遇,他调皮地挤眉弄眼。
“你能考中,家里人都高兴,不必道谢。”汪仪凤赶紧把平慕轩扶起来。
平慕轩轻咳两声,又跪下,很痛快地说:“小婿叩谢岳母教诲厚恩。”
屋里的欢笑声响成一片,丫头婆子打趣凑热闹,喜庆欢欣的气氛久久萦绕。
沈妍不满平慕轩对汪仪凤的称呼,轻哼一声,嘴角自然而然弯起一抹甜蜜的笑意,欲渐浓郁。触到平慕轩不时投来的目光,她噘起嘴,面庞泛起羞涩。
为了给母亲治病,为了有一个安身之所,她才给平家做童养媳,这是困境之下不得已的选择。而平家收她做童养媳,也是想借她的命格,消消灾、免免难。
本是一场交易,虽说双方自愿,也有功利的性质掺杂其中。慢慢融入平家的生活,危难时刻同舟共济,静好岁月携手共享,暮然回首,她才发现在这场交易中不缺真心。不管是她,还是平氏母子,亦或是汪仪凤,彼此间都在诚心相待。
最初,沈妍把平慕轩当成孩子,而自己则是一个与他母亲同龄的熟女。这段日子,与平慕轩朝夕相处,两小无猜的情意自心底衍生。现在,她总是刻意忽略自己的心理年龄,想让自己从身到心都成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平慕轩现在是她的小男友,将来是她的丈夫,两人要共同渡过此生。不求大福大贵,只愿相依相守,生儿育女、侍亲持家,平淡方是真快乐。
每每想起,沈妍心底都会泛起浓浓的幸福,相处越久,她对平慕轩的感觉就越明显,或许那不是刻苦铭心的深爱,可却是她幸福的根源。异世重生,若能与一个相知相亲的人并肩到老,也是老天对她的厚待与恩赐。
“妍儿,坐过来。”平氏让沈妍坐到她身边,又拍着平慕轩的手,说:“这些天,我总听到喜雀在叫,妍儿是我们家的福星,我们的日子也要苦尽甘来了。”
平慕轩冲沈妍笑了笑,说:“娘放心,我一定刻苦攻读,给您和妍儿都争一个诰命夫人的封号回来,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好孩子……”平氏握住两人的手,又一次喜极而泣。
沈妍莞尔一笑,清秀的脸庞浮现少女的娇俏,满含羞涩。平慕轩的话对于她来说是保证,也是誓言,更是她追求美好生活的动力和源泉。
众人的情绪慢慢安静下来,心中的喜悦并没有丝毫减少。他们各自安排要做的事,平慕轩考中童生,平家也成了书香人家,行事自然与以往不同了。
平氏和管事及孙嬷嬷商量摆酒庆贺、宴请亲朋的事,平慕轩在一边旁听。汪仪凤列出平慕轩下一阶段要读的书,叫来沈妍,交待她尽快把这些书买齐。
“娘,你觉得轩哥儿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沈妍突然提出犹疑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要问这个?”
“人们都称他父亲为将军,我一直很好奇。”
“将军只是一个称号,不代表什么,我猜他父亲应该是军需官,否则也拿不出几万两银子给他们母子置宅院产业,还让平家给军队供应药材。”
“那他父亲岂不是挪用军队的公款?”
“军需官都是士家子弟担任,背景雄厚,挪用几万点银子不算什么。”汪仪凤轻叹一声,又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轩哥儿的家人突然出现,扰乱你们平静的生活,可我感觉他的家族再接纳他的可能性不大。他们母子存在会引出好多事端,不管是挪用军需银两,还是临阵纳妾,都是牵连家族的罪责。”
“我明白,谁做事都会衡量利弊,我们也一样。”
士家名门都有成书成册的家规,用来约束家族中男亲女眷的言行举止。平慕轩的父亲临阵纳妾、挪用军需,不只有违家规,更触犯了国法。若让平慕轩认祖归宗,他的父亲乃至家族岂不是自揭伤疤、授政敌以柄吗?所以,哪怕是家族众人都知道平氏母子存在,也会把他们当成刻意忽略的对象。
平慕轩出生时间不长,他的父亲就走了,再也没露过面。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只是做为一个代号存在,根本谈不上感情,连同他对家族也没什么期待。
可平氏的想法却截然不同,她是一个出生小户人家的柔弱女子,受三从四德和伦理纲常禁固很深。十多年了,男人杳无音讯,她仍满怀希望,希望男人能想起他们母子,能给他们名份,即使做妾室庶子,她也心甘情愿。
断缘大师预测沈妍福泽深厚、旺夫益亲,平氏收她做童养媳,是想借她的命格消灾解难,旺益平慕轩。而旺益的最高度就是平慕轩的父亲能从天而降,与他们母子团聚。只有这样,沈妍这旺夫的命格才算是发挥得淋淳尽致了。
汪仪凤见沈妍沉思,叹气说:“妍儿,娘这把年纪,又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求了。只希望你跟轩儿能过一份好日子,蕴儿好好读书,能出人头地最好。”
“娘才多大?就说自己一把年纪?”沈妍伸出三根手指,又弯下了半根。
前世,她二十八岁,还认为自己大好年纪、风华正茂。汪仪凤今年只有二十七岁,比平氏还小两岁,就认为自己一把年纪了,真是心理差距呀!
汪仪凤微微摇头,差开话题,“你看看书单,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沈妍正看书单,就有平氏的丫头进来,说平氏请她去一趟,好象是帐目的事。
平氏拿着帐本唉声叹气,平慕轩抱着装借据的锦盒,一脸愤懑,孙嬷嬷无可奈何劝导。看到沈妍进来,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看样子都有话要说。
“妍儿,坐到娘身边来。”平氏拉着沈妍坐下,叹气说:“向你大舅、二舅两家要债的文书都送去几个月了,他们连句话也没有,你说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去跟他们要,我去,不给就到府衙告他们。”平慕轩大步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拉沈妍,满眼期待说:“妍儿,你跟我去。”
沈妍轻声低叹,她现在的身体只有九岁,平慕轩大她三岁,却对她有很强的依赖。触到平慕轩的眼神,她心里泛起柔柔软软的涟漪,欣然一笑。
孙嬷嬷拿过平慕轩手里的锦盒,笑着说:“少爷,你是读书人,怎么能……”
“读书人也需要银子呀?妍儿,你说是不是?”平慕轩急需沈妍精神支持。
“不只是读书人,活在世间的人,谁都需要吃食裹腹、衣衫遮身。”沈妍从袖袋里拿出书单给他,又说:“这是我娘拟的书单,都是你要读的书,你去找她问这些书该如何准备。读书是你的主要任务,讨还银子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好吧!我这就去。”平慕轩很听话,接过书单就出去了。
“还是姑娘会说话,少爷跟奶奶和老奴争论半晌了,非要现在去讨银子。”
平氏握着沈妍的手笑叹,说:“妍儿知道轩儿的脾气,才能说服他。”
沈妍不想再说闲话,直接问:“娘,怎么跟轩哥儿说起讨银子的事了?”
“唉!当年爷走的时候给留下了八千两银子,这些年,他们也借,我们也贴补生活,又遇上那档子麻烦事,现在只剩下一千两了。轩哥儿考中童生,要给学里的夫子们送份厚礼,我还想宴请乡邻庆贺,还要送礼打点。酒楼给的租金用去一半多了,大哥租的药房连租金也不给,再遇上事从哪抓银子去?”
平家主子奴才几十口,被人搜刮拖欠,入不敷出也正常。家底只剩了一千两银子,花销有增无减,这令沈妍很不爽,这份家业将来可是她的。虽说她秉承亲兄弟明算帐的原则,私下存了小金库,但对平家的产业还是超常亲切的。
平氏的两哥哥欠了她大笔的银两,讨债文书送出几个月,他们根本就没有要还的意思。沈妍想起来就心疼,不让他们变本加厉偿还,她两辈子简直白活。
平大夫租药房的铺子,今年没付房租,平二舅租种小庄子六年,一文钱也没给过,这不都是银子吗?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她和平慕轩长大,就要喝西北风了。
“娘想怎么办?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妍儿。”
平氏想了想,说:“明天我们去你大舅家要银子,顺便把轩儿考中的消息告诉他们,娘就是豁出这张脸、这条命,也不让你和轩儿受委屈。”
沈妍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想了想,却没说出口。平大夫跟平氏已经撕破了脸,欠的银子不还,今年索性连药房铺子的租金也不给了。他们不讲亲情、欺人太甚,就是料定凭沈妍一家和平氏母子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王氏的娘家出了几个举人秀才,俨然成了满城县的大族,有一定的势力。去年,他们勾结黄秀才,险些置平氏母子于死地。现在,平芙又成了郑知县的小妾,听说很得宠,王家搭上武烈侯府,王氏不知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与其等他们算计上门再见招拆招,不如主动出击,或许会更有胜算。片刻功夫,沈妍脑海里就划过几条妙计,仔细斟酌,又被她一一否决。跟平大夫和王氏等人斗,两方实力相差悬殊,她没有必胜的把握,一定要从长计议。
“回奶奶,二舅爷、二舅奶奶一家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平氏皱眉叹气,对平二舅一家满心嫌恶。
“娘,二舅爷一家肯定是听说轩哥儿考中童生,特来贺喜,来者是客,还是请他们进来吧!”沈妍笑脸明快,心里自有打算,他们送上门,就不能便宜他们。
平氏的两对哥嫂互相勾结,设计陷害平氏母子,想谋夺平氏的产业。结果王氏和杨氏互不信任,在公堂上互相攀咬,反目成仇,直到现在两家也是黑眼钉。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是辩证的真理,异时空也通用。
“让他们到外厅,玲玉,去告诉轩哥儿来见客。”
沈妍来平家半年有余,第一次见平二舅,相比平大夫的庸碌,平二舅倒有几分商人的精明。这兄弟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怕老婆。
平二舅一家五口个个衣衫光鲜,满脸含笑,跟平氏见礼寒喧。平氏本就跟平二舅和杨氏憋了一口气,儿子考中童生给她长了脸面,她对他们就更不客气了。
沈妍上前给平二舅一家五口规规矩矩见礼,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平二舅,忖度他的弱点。平二舅的营生就是种植贩卖药材,跟倒卖药材的商行和炮制药材的作坊都很熟,他的生意遍布西南省,在药材行业中人脉很广。
她想利用前世的技术,做药材发家治富,还没摸到门路之前,就要利用平二舅的关系网。平二舅的人品不怎么样,但能力不容小觑,跟他打交道,就要斗智斗勇。如何降服他,还需费一番心思,狠辣凶横的杨氏也是个关键人物。
“二哥,你欠我的一千五百两银子都六年了,也该还了。”平氏沉着脸,说话很直接,“轩儿考中童生,读书要花银子,家里这么多人,我也确实很难。”
“你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欠你一千五百两银子?你说清楚。”杨氏发威了。
平氏冷哼一声,打开锦盒,“我有借据,这还是爹刚没那年,娘看着写的。”
杨氏蹿过来吼呵:“谁知道你的借据是不是真的,拿给我看看。”
沈妍扯开嗓子,喊道:“竹绿,让秋霜把我的绣花针送过来。”
听说沈妍要拿绣花针,杨氏如条件反射一般,扭动肥硕的身体,倏地一下就躲到了平二舅身后,并且把平山平海护到她的身后,满眼警惕盯着沈妍。
杨氏很害怕沈妍的针,沈妍说能把男子扎得不能人道,她深信不疑。若沈妍真要下毒手,杨氏就会牺牲自己的性福,让平二舅顶住,从而保护平山平海后退。
平氏也硬气了,抖开借据,厉声说:“二哥跟我借钱时,你也在场,借据是白纸黑字写下的,是不是真的你最清楚,还用谁证明吗?你家租种大哥的庄子种药材,一年一百两的租银,给过我吗?这些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吧?”
平二舅见平氏动了怒,讪笑几声,说:“这、这银子……唉!租地的银子不是说把庄子还给你们就不要了吗?还提它干什么?这一千五百两……”
沈妍暗自摇头,平氏真是遭的孽,她的两对哥嫂都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人,品性太差。话又说回来了,换成别人,估计他们根本不敢,也就是欺负平氏。
平慕轩进来,应付着给平二舅和杨氏行礼,脸色很不好看。平氏见儿子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心里有了底气,态度很强硬,逼着平二舅还钱。
杨氏愤愤冷哼,“听说轩哥儿考中了童生,我们好心好意来道喜,你倒跟我们讨起债来了。我明白告诉你,我们家没钱,还不起,随便你怎么办。”
沈妍见平慕轩要开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先听清楚再说话。
平氏很生气,“你们今天不来,我明天也会去跟你们要,你没钱就不还帐吗?”
平二舅见杨氏还要吵,忙使眼色阻拦,又假笑劝慰平氏。他们一家今天之所以登门,就是想借平慕轩考中的喜气,跟平氏化干戈为玉帛,等平慕轩出息了好沾光。平二舅已经看清王氏的品性,知道哥哥靠不住,就想向妹妹靠拢。
“妹子,你看我这些年到处跑倒腾药材,其实根本没赚到多少银子。你侄女要嫁人,两个侄子也该说亲了,房子也旧了,都要用钱,哪有钱还你呀?”
“我们也要用钱哪!轩儿要读书,要考秀才、考举人,没钱不耽误他吗?”
沈妍抱住平氏的胳膊,轻声说:“娘,您还少说了一样,我们还要盖一座炮制药材的作坊,要用一千多两银子,没银子,盖不起作坊,怎么赚钱呀?”
平氏一怔,见沈妍眨眼,知道她另有用意,忙说:“是呀!盖房子也要钱。”
平二舅站起来,又马上坐下来,上下打量了沈妍几眼,问平氏:“妹子,你家要盖炮制药材的作坊?谁懂炮制药材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妍见她的话引起平二舅的兴趣,给平氏使了眼色,心中暗暗冷笑。
“我们家就不能盖作坊了?哼!我们妍儿在老家时一直跟药材打交道,什么不懂?”平氏没好气,看沈妍和看平二舅一家的脸色天差地别。
“你懂炮制药材?”平二舅盯着沈妍,重新站起来,又坐下了,显然很激动。
沈妍昂起小脑袋,很骄傲地回答:“当然懂,我们家乡小孩子都懂。”
“小孩子可不能说大话。”平二舅显然不相信沈妍,寻思片刻,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是真懂还是假懂,我一听就知道。”
“随便问。”
“你们家乡都是怎么炮制药材?药材为什么要炮制?”
沈妍靠在平氏身上撒娇,又冲平慕轩吐了吐舌头,才说:“炮制药材主要分净制、切片、清炒、辅料炒、煅制这几步,每一步都有窍门。经过炮制的药材才能性味归经,更好地发挥药效,一味药材好不好,炮制很重要。”
“你回答得挺流利,也是这么个意思,可象什么净制、煅制、辅料炒,我常年跟炮制药材的作坊打交道,老师傅都几十岁了,我怎么没听他说过这些呢?”
“你要是都听说了,还算什么秘方?我们怎么赚钱?”沈妍眨了眨眼睛,滚到平氏怀里,娇声娇气问:“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平氏被沈妍哄得很开心,抱着她说:“我们妍儿说得都有道理。”
平二舅看向沈妍的目光充满疑虑,想了想,说:“我再问你。”
“随便问。”
平慕轩不耐烦了,重重冷哼,“问那么多有什么用?还钱才是正经。”
杨氏神情愤愤,满脸警惕,就怕平二舅经不住迷惑,答应还钱。她盯着平氏手里的借据,恨不得抢过不撕掉,让这一千五百两的帐立即烂掉。
平二舅绞尽脑汁,想出一堆问题来考沈妍,越考越吃惊。沈妍对答如流,对他那些小儿科的问题都懒于思考,答案信口拈来,且句句对题。
前世,沈妍的专业是中医药学,主要学习药材炮制、药理归经及药力相辅等专业知识,药材从种植到收获也有课程涉及,这可是她的老本行。
“妹子,你们家真要开炮制药材的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