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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战伯府。
偌大的书房装饰得简约大气,房内家具摆设极少,却件件名贵。墙上,几幅名家真迹为书房凭添儒雅,门口,盆栽的滴水观音葱翠茂盛。
沐元澈斜着身体靠坐在软椅上,腿伸到书桌上,以茶代酒,正慢斟浅饮。脸上的表情时而落寞,时而自嘲,为他俊美的脸庞增加了迷离沧桑的韵味。
“伯爷,项卫长求见。”
“快让他进来。”沐元澈跳起来,赶紧迎到门口。
项云谦进来,给沐元澈行礼,说:“伯爷,我今天一早去了武烈侯府,见到人了,她没事,只是多了一个代号,现在武烈侯府上下都叫她恶女。”
沐元澈有上洋溢着笑容,摇头说:“你这个妹妹确实够可恶,装得象个小可怜虫,实际上花花肠子最多。现在,武烈侯府上下,连徐慕轩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没人知道在与西魏的战争中,她做过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也没人知道她赚了多少银子。”项云谦一开口就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她的银子来路不正,若是西魏兵马染瘟疫的实情泄露,西魏摄政王左天佑是不会放过她的。我把你调入金翔卫就是未雨绸缪,监视十大家族府邸动向只是任务之一,你还要保护她的安全,防止飞狐营细作向她下毒手。”
“是,伯爷。”项云谦对沐元澈表面恭谨,更是满心崇敬感激。
他在京郊大营做校尉官,军饷不少拿,很有前途。但要天天骑快马出城到大营点卯,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每隔三五天,他还要绞尽脑汁想一条请假的理由。
沐元澈听到他诉苦,就把他调入金翔卫,还让他当了卫长。做金翔卫很适合他,奉禄不少拿,前途也大大的有,反正是监视人,游游荡荡就当了差。留在京城里,不用辛苦练兵,不用早起晚睡,最主要的是还有外快可捞。
他的附加任务是保护沈妍,帮沈妍跑腿,他一向标榜情义有价,每次都敲沈妍一笔。想到做金翔卫满身轻松,好处又那么多,他就对沐元澈感激泣零。
“你先回去吧!别忘了我交待你的事。”
项云谦连声应答,躬身施礼退出,退出房门,才轻轻摇了摇头。沐元澈让他每天早晨给沈妍买美味吃食,以他自己的名誉,偷偷摸摸送到武烈侯府。
怕他随便买一些粗糙吃食给沈妍,以图应付差事,沐元澈还给他列出了一份清单。他每天按清单买吃食,送去之后,才能拿清单到胜战伯府帐房结帐。
他本身就是随意的个性,也不是好动脑子的人,可有些事情不用他动脑子去想就明白,比如沐元澈关心沈妍的事。别说他是沈妍名誉上的哥哥,就是沈妍一母所出的亲哥哥,也不会这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细致到她生活中的点滴。
至于沐元澈为什么要这样做,项云谦心知肚名,却不敢吐露半个字,因为沈妍是有婚约的人。这是他和沐元澈之间的秘密,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项云谦和他的手下往外走,刚到月亮门,就看到有一队人迎面走来。看清来人的身份,项云谦和他的手下赶紧退到一边,跪地行叩拜大礼。
“臣项云谦参见护国长公主,千岁千岁……”
“免礼,退下吧!”
敞棚软轿停到月亮门外,慧宁公主扶着太监的手下轿,冲众人摆了摆手。众人躬身退到两旁,只有慧宁公主的两个心腹婆子陪她一起去了沐元澈的书房。
“又有什么事?”沐元澈迎出来,靠在门上,一脸不耐烦。
“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算我不是护国长公主,我还是你娘,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慧宁公主冷脸训斥,眼底满含慈和的笑容和对爱子的宠溺。
“好吧!好吧!”沐元澈赶紧收起一脸不耐烦,一本正经跪地行礼,“臣恭迎护国长公主,长公主光临寒舍,有何训戒?臣洗耳恭听。”
一个婆子忙笑着说:“伯爷这礼行得可真规矩,连老奴这在宫中几十年的老人都挑不出毛病。老奴僭越了,替公主请伯爷起来,要总这样行礼可就生份了。”
另一个婆子赶紧说:“伯爷平日待人随和,和公主也亲密随便,就不拘礼数了。若一本正经讲起礼数规矩,一点也不亚于那些老学究们。”
“你们就夸他吧!他无法无天都让你们宠出来的。”慧宁公主绷着脸,却难掩满脸笑意,她拉住沐元澈的胳膊,柔声说:“快起来,地上又硬又凉。”
沐元澈顺势住慧宁公主的手,扶着她进了书房,“娘,您找我有事?”
“还是那件事,你说让我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今天是第八天了。”
“娘,这件事先不考虑行吗?我真的不想娶亲。”
“不行,你都二十岁了,早该娶妻生子了,娘还等着抱孙子呢。”慧宁公主拉着沐元澈坐到软榻上,又说:“你跟那些大家族的公子们不一样,娘不需要你联姻,巩固家族的势力。只要你喜欢,哪怕是个丫头,娘都答应,大不了费点心思给她一重尊贵的身份。但前提就是你不能胡闹,不能不顾礼数规矩,让娘失望。”
沐元澈靠在慧宁公主肩上,轻叹了一声,就沉默无声了。他有朝思夜想、念念不忘的人,可那花有主,就已注定这辈子跟他擦肩而过。
他了解到汪仪凤母子到金州寻亲不遇,被生活所迫,沈妍才给徐慕轩做了童养媳。为此,他常常感叹造化弄人,如果当时沈承荣肯认下妻子儿女,结果就会大不相同。他厌恨沈承荣,两人的关系已僵化到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的地步。
“澈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
“没有。”
慧宁公主摸着儿子的手,说:“娘是过来人,你那点心思娘能猜不透?你不是怕娘不接受她、才不敢说?你不说出来,娘怎么帮你呀?”
“不是,娘别乱猜了。”
沐元澈面露苦笑,就是被严加逼问,他也不敢说他所恋之人是沈妍。且不说沈妍有婚约在身,徐慕轩和他又是至交好友。就单凭沈妍是沈承荣的女儿,这就是慧宁公主最顾忌的问题。即使沈妍没婚约,慧宁公主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慧宁公主叹了口气,说:“你既然没有可心之人,那娘可给你订亲了。”
“不要,我不想成亲。”
“你又没可心之人,为什么不想成亲?”
“我不能人道,这理由总行了吧?”沐元澈站起来,脸上浮现痞笑,说:“您要是给我订亲,我就跟人家说我不能人道,看哪家敢把女儿嫁给我。”
“胡闹。”慧宁公主沉着脸拍案而起,“今年必须成亲,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京城适龄的女孩我挑了几个,你看哪个合适,马上订下来。”
说完,慧宁公主从袖袋里掏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摔到沐元澈怀里。
沐元澈面露无奈苦笑,把两张纸都打开纸,铺在桌子上,仔细观看,“我说过我决不娶公主,端宁和端华可以去掉了,我也不娶郡主和县主,福阳和青阳也不行。另外,我也不娶名门旺族那些文酸假醋的闺秀千金,看到他们故做娇羞的神态我就想吐。您挑的人,我都不喜欢,不是我不成亲,是没合适的人。”
“照你这么选,我就是挑一千个,你也有推拖的理由。干脆你也别选了,免得惹我生气,我直接给你订。”慧宁公主确实生气了,拿过那两张纸,说:“我最中意端宁,她毕竟是皇后所出,才情样貌也不错。可端华这几年一直对你心心念念,庞贵妃有心成全女儿,求了皇上几次,让皇上给你和端华赐婚。
有志向高远的男子不娶公主,怕耽误了前程,你却没这个顾虑。娶不娶公主也由不得你,我明天就去跟皇上说,把端宁和端华哪个赐给你,我都同意。”
大秦皇朝的开国皇帝原是前朝的驸马,他登基之后,就立下了一条不成文规定,大致意思是说驸马的品阶不超正四品,不能掌实权,更不能手握兵权。
这条规定沿袭至今,历代驸马确实没有品阶超四品的官员,也没有手握兵权的将帅。是否有实权,就是一个模棱两可的话题,因为实权本身就没有明确界定。
不说别人,就说沈承荣,他现在兵部就是正四品官阶,兵部尚书的四名副手之一。可因他身份特殊,别说另外三名副手,就是兵部尚书也没他有实权。
去年,沐元澈大败西魏,班师回朝,廷贺当日就交出了兵符。皇上封他为金翔卫总统领,官阶是正四品,在朝中无实权可言,却足见皇上对他的信任。
“你的亲事就算订下了,我明天就进宫请皇上赐婚,是端华还是端宁,你明天就知道了。”慧宁公主又重复了一遍,见沐元澈没激烈反对,松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娘心意已定,我就没话说了,是谁都无所谓。”沐元澈转身跃起,从墙上摘下一把剑,自言自语道:“端宁是皇后所出,是六皇子的胞姐,端华是庞贵妃所出,是大皇子的胞妹。将来,大皇子和六皇子争夺皇位肯定会有一番血战,我肯定会被卷进去,不如我现在就把他们俩都杀了,免得以后难做。”
“你……”
沐元澈诡异一笑,说:“娘放心,暗杀是金翔卫的特长,不会被人发现。要不将来他们争得你死我活,连娘都要牵连进去,不如现在除掉他们,免去后顾之忧。皇上十几个儿子,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不少,关键是您和我轻松。”
慧宁公主气炸了,顺手抓起软榻上的瓷枕,就向沐元澈扔去。沐元澈长剑一挑,就接住了瓷枕,稳稳当当放到软榻上,人影就闪到了门外。
“我杀人去了,别拦着我,回见。”
“臭小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去?你不成亲就永远也不要回来。”慧宁公主知道沐元澈在开玩笑,又生气又无奈,可怜满脸腔慈母心肠。
“公主别生气,澈少爷就是洒脱的性子。”
“可不就是,他这样倒比那些规规矩矩的少爷们更让人心疼。”
两个婆子赶紧劝慰慧宁公主,你一言、我一语,非常地卖力夸赞沐元澈。
“谁跟他生气?这臭小子,明明心有所属,连我都不说。”慧宁公主叹了口气,说:“不管他,既然来了,我们就在这府里看看,也帮他打理打理。”
慧宁公主带着几个心腹下人沿着宅院内的游廊曲道边散步、边闲聊。每走到一处,就跟管事交待该如何修缮,让人即时去办,花用的银子都记承恩伯府的帐。
“伯爷平日在府里除了处理公务,还做什么?”慧宁公主问胜战伯府的管家。
“回公主,伯爷除了在书房处理公务,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后园榴花水榭。伯爷喜欢在水榭喝酒垂钓,有时候弹琴舞剑,倦了就宿在水榭里。”
“他一个人?”
“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沐成沐功跟着。”
慧宁公主斜了管家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吓得管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其实慧宁公主不是因不管家说错的话,而是心里憋闷,她的爱子怎么就没个女人呢?
“去榴花水榭看看。”
水榭建在湖溏正中,是一座抱厦式实木建筑,三面临水,一面通桥,与湖岸相连。湖溏四周种满石榴树,此时正是枝嫩叶翠,蓓蕾含苞的季节。初夏的暖风吹拂柔嫩的枝条,倒影荡漾湖中,临波赏景,别有一番春情韵味。
慧宁公主一手扶着太监的手,一手扶着雕花木桥,向水榭走去。一个婆子打开水榭的门,看到木墙上贴满各式各样的人物画,顿时惊呆了。
“这个象谁?”慧宁公主观看人物画,眼底充满探寻的意味。
婆子看了一眼,嚅嗫说:“画、画上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很难说象谁。”
这木墙上的人物画大概有几十张,做画的笔迹和着墨的深浅相似,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沐元澈是这里的主人,无疑,他就是这些人物画的作者。
几十副画上的景物大同小异,都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端坐在石椅上,两只小手捧着吃食,眼底满含笑意。她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似乎吃也是很圣洁的事。
“公主,您看这张?”太监递过来一张妙龄女子的画相,也是沐元澈所画。
慧宁公主仔细看了看,问:“这个人是谁?你们见过吗?”
“回公主,老奴见过的名门闺秀不少,好象没有这个人。”
“呵呵,就是掘地三尺,本宫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看看她有何魅力。”慧宁公连声冷哼,想了想,说:“桂嬷嬷,你安排下去,本宫五天之后在城郊牡丹园宴客,凡是在京城的小姐们,不分嫡庶,全部给本宫请来,让本宫过目。”
……
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走在前面,两个粗壮的媳妇押着白芷跟在后面。三人一路高声叫骂,直冲青莲院,白芷被扭住胳膊,不能动弹,哭得嗓子都哑了。
“不晌不夜的,早已经过了送饭的时辰,你想吃什么,就随时来要,你以为大厨房只伺候你一个人?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低贱的身份,我呸――”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不敲打她,她还以为自己是府里的主子奶奶呢。大厨房的人是你能随便指使的吗?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下作玩意儿。”
“人家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一个逃荒的贱人都敢称主子,老娘就是娘娘了。在府里,你想打人就打人,呸――有本事再打一场试试。”
……
一个婆子、两个媳妇就站在青莲院里叫骂,引来外面许多粗使的婆子媳妇围观看热闹。那日混战,这些人有多数挨了沈妍几人的打,心里正忌恨她们呢。听到有人上门挑衅叫骂,她们就赶来助威,一时间把青莲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妍坐在雕栏上,不愠不恼,用点心渣沫喂来寻食的麻雀。她的神情比一个来看热闹的人还悠闲,好象这些人堵门怒骂与她无关一样。
平氏压抑痛楚的哭声传来,沈妍暗哼一声,不理不睬。去年,苏师爷感念平氏的相助之恩,要以官身求娶她,平氏果断拒绝,并责令以后不许提起此事。
那时候,沈妍就把在武烈侯府可能遇到的情况告诉了她,其中就包括被人欺侮作践。平氏仍决定来京城,她想与儿子团聚,沈妍可以理解,但并不支持她的抉择。儿女要长大,不可能总守在父母身边,不如老来有伴更踏实。
沈妍希望平氏听到这些能有所悔悟,既然当时决定来侯府,就要承受决定带来的后果。侯府主子奴仆几百口,矛盾会层出不穷,必须要学会适应和应付。
珠扇忍无可忍,跳出来喊道:“你们说已经过了送饭的时辰,不能随便要吃食,那我问你们,你们今天早晨给姨娘送饭了没有?”
“什么下流坯子?还想一天吃三顿,一天能让你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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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你吃上一顿就不错了。”
“你才是下流坯子呢,姨娘怎么说也是府里半个主子,能让你这老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