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的时候，陆弘心境已经不同。
他那个时候刚刚得小八，既兴奋又迷茫，坚信自己前途无量，却又一文不值。现在两个月不到，他的身份变了，心境也变了。
不再感慨别墅的阔绰，也不再感叹有钱人的奢华。
乍一见林革，陆弘吓了一跳！
林革这个人比较注重生活质量，平时为人随和，打扮也随意，但是在外人面前依然会注重外表礼仪，把自己整得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可是现在的他，蓬头乱发，双眼耷拉，满脸苦涩，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这还是往常那个自信满满的林革吗？此刻的他，哪里有一丁点成功人士的样子？
林革强打精神把陆弘迎进自家大厅，亲自给陆弘倒了一杯茶，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陆弘满心疑问，刚想发问，林革却是看了陆弘一眼叹气说道：“陆老弟，你都知道了？”
陆弘心下一震，摇头说道：“我不大清楚，只是听到一点风声，赶过来就是想问问陆董到底怎么一回事？”
林革沉默了，低头垂目，唉声叹气。
“林董，到底怎么了？”陆弘皱眉问道。
林革抬起头来，苦笑连连，末了长叹一声：“陆老弟，没想到呀，真没想到，努力了十多年，为雅宝公司拼尽了心血，没想到最后公司竟然不是我的了！”
“什么，不是你的？”陆弘大为吃惊，更是着急，催促说道，“林董，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林革吐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也想找个人诉诉苦呢。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洁颜丹上市才十天，生产的五百万产品全部都让经销商订购走了，这是多么大的成绩呀，就在我兴奋得连觉也睡不着的时候，一盆冷水泼了过来——有人找上门，说要融资，也就是要入股我们公司，再明白一点就是想向我购买股份！”
陆弘闻言心中一动，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革自嘲一笑：“其实呢，我早就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了，在我拿到洁颜丹实验结果报告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产品我一个人吃不下，因为利益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人想把这么大一块蛋糕吃下，不胀死也要噎死。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证利益，我得做好准备。”
“与韩东方合作？”陆弘应道。
林革伸出两根指头，苦笑连连：“两亿啊，就两亿而已。我总资产十亿全部投进来，我只要求韩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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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东方投资两亿就让他占了30%的股份。他这个便宜占大了吧？”
陆弘默默点头，这个便宜确实很大，确切地说，这个天大的便宜韩东方简直就是捡到的，按照资本比例，他20%都占不到。占了30%，意味着就算新产品经营不成功，只要林革那些专卖店还存在，他那两亿的资金都不会亏掉。而一旦成功，他就是等于林革赚了十块钱就要白白分三块给他。
当然，资本是资本，还有更多隐型的东西要算进来，比如人脉—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样的持股比例，他也清楚，我需要他提供保护！”林革无奈说道，“我和韩东方认识有十几年了，关系说不上铁，却也算是朋友吧。我不大清楚他的最终背景，但是我知道在羊城他很有影响力。我曾经看到过羊城市长和他交往亲密，甚至还看到省里的领导和他关系不错。洁颜丹利益太大，我的关系只能止于市里领导，做大了撑不住更高一个级别的压力。所以，我拉韩东方入股，让他提供保护，为此我就算有所牺牲也不要紧。可惜啊，最终还是失败了！”
陆弘生气问道：“韩东方放弃了你？”
林革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陆弘突然问道：“林董，是有个叫欧雷的人找你要股份？”
林革先是惊讶，接着恍然：“他也找过你？”
陆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搓手沉吟：“找过，不过我刚好认识一个朋友，她家人比较有影响力，帮了我的忙，让欧雷放弃了。”
林革看了陆弘一眼：“早知道你有这层关系，我就攀你了。”
陆弘苦笑：“侥幸而已，那些人都不好惹。”
“是啊，都不好惹！”林革长叹一声，满口怨恨，“这帮混蛋，简直是强盗……”
林革及时止住了粗口，摇头叹气。
陆弘问道：“林董，你……现在还有多少股份？”
林革伸出三根手指。
“30%！”陆弘惊道，“他们这么狠，直接要了你25%？”
林革点头：“如果能让我保持三成，我还与韩东方持平，说不上要失去这个公司。但是，他们会如我的意吗？”
“什么，他们还要？”陆弘勃然而怒，果然是强盗，咬人家蛋糕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想一口蛋糕都不留给主人？
林革苦笑说道：“你刚才说的欧雷，其实只是第二个找我。第一个是姓江的人，接着才是欧雷，现在又来一个，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都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呀！”
陆弘一时沉静，不消说，那帮人应该知道许寿保他，而韩东方能自保，都偃旗息鼓不再纠缠于他们两人。那么，相对来说，林革是最弱的一个，最大的保障也就是韩东方，一旦韩东方也不保他，他也只能任人宰割的份了。
一想到许寿堂堂国家领导人都要忌惮那些人背后的势力，陆弘就一阵憋屈，弱肉强食，果然是不变的法则。他要变强，只有变强才能不受人欺负！
林革继续说道：“其实韩东方也算照顾我了，至少保证了我大部分的利益。陆老弟，你知道吗，这帮人果然是强盗出身，第一个姓江的人一开始找我，说要2亿买我30%的股份。因为韩东方2亿占了30%，他就是按这个来算的。我草！那是洁颜丹生产之前，现在呢，洁颜丹大卖，我算了一下，以现在的趋势，在国内一年赚20亿绝对没有问题。我当然不肯卖给他，当天晚上，羊城市书记就打电话给我，说那人是他的子侄，让我照顾一下他。照顾？我呸！”
林革越说越激愤：“他所谓的照顾，无非就是让我不要抵抗，答应那家伙的要求。30%的股份呀，我让出去后我还有什么？这个雅宝公司可是我的心血！没有办法，我只能找韩东方帮忙了。韩东方很犹豫，告诉我那家伙的底细。陆老底，你知道那家伙的什么背景吗？”
陆弘摇摇头。
“他家曾经有人做过那个首长……”林革幽幽叹道，点到即止。
陆弘浑身一震，也只能苦笑了，这样的背景，韩东方又怎么可能为了林革死抗对方？
林革说道：“我知道抗不住，只能让韩东方帮忙协调了。最后算上以后国外市场的利润，那家伙总算出价八亿卖下10%的股份。就这样，我直接就不见了10%的股份。”
“那还有15%呢？”
“接着那个欧雷出面了！”林革恨恨说道，“这家伙更直接，10亿要15%的股份。我不得不同意呀，因为这次有一个省委副省长帮他说话。陆老弟，我现在才知道，没有权，有再多的钱也是空中楼阁！”
陆弘默然，世道如此，他也无话可说。
林革悲叹一声：“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别人见我可以卖股份给两个人，其他眼红的还有人找过来。这不，昨天又有人找我要10%。我想，韩东方肯定又会劝我卖出去的。今天10%，明天又10%，后天呢？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不把我榨干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想最后我撑死也就能保持10%不到的股份吧。总之，雅宝不会再是我的了！”
“林董……”
“不用安慰我。”林革长吁一口气，“我这个人还算现实，知道进退。也好，才几天工夫我就赚了18亿，比我以前奋斗十多年还要多。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再多卖一点，数十亿的财产，也足够我祖孙挥霍一辈子了。”
话是这样说，不过陆弘听得出来，林革说这话时很悲愤，很无奈，也很悲哀，商人逐利的道理是没有错，不过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更多是满足于创造的成就感。钱是一方面，成果是另一方面。
雅宝公司是林革十多年的心血，从无到有，一步一个脚印，一点点看着它长大，眼看就要成为震惊世人的公司，那种满足感是多么令人陶醉。现在却有人告诉你，这成果不是你的，而是大家的。这让付出了毕生心血的他是多么地难受！
陆弘苦笑说道：“林董，话说回来好像要怪我，要不是我搞出这个洁颜丹，你公司也不会……”
林革摆摆手，倒是笑了：“陆老弟，你这样说就让人无语了。如果不是你的洁颜丹，雅宝还是以前的雅宝，帮人做做代理，自己山寨山寨，是不会有什么建树的。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成为国内知名的公司。其实卖股份给那帮有势力的人也是不错的，他们渠道很广，方法也多，特别是在国外销售方面，他们能提供很有力的帮助。他们说了，准备投钱进来扩大生产线，明年进军海外！能让雅宝扬名国际，这也是我毕生的愿望。希望他们能让我保持10%的股份吧，我不希望雅宝成功的时候我是一个外人，那样我会很难受……唉！”
陆弘心中一动，脱口说道：“林董，说实在的，现在的雅宝已经不能让我动心了，我讨厌和那帮人打交道。要不我把我15%的股份卖回给你吧。”
林革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陆弘，慢慢地眼眶湿润了，感动不已，颤声说道：“陆老弟，你……”
陆弘笑道：“说实在的，我这个人喜欢自由，不喜欢让人控制，更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如果继续呆在雅宝公司，估计很郁闷，还不如卖回给你算了。这样吧，如果我提价太低，估计你也不好意思。就按他们的算法，10亿吧，给我10亿，我把这15%股份卖回给你。”
林革深吸一口气，眼目渐渐清明，轻笑说道：“陆老弟，你可要想好了，不要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如果那帮人明年真把产品铺到国外去卖，一年的利润将近一百亿，你凭着这15%的股份就能分红十多亿。只要能领先同类产品三年，这15%的股份就价值数十亿。你觉得现在换十亿值得吗？”
陆弘耸耸肩：“没什么值不值，钱对我来说只是一堆数字，我只想做自己做的事罢了。我们签合约时比较随意，我们再签一份简单的就行。当然，洁颜丹就算是卖断给雅宝的技术吧。”
“技术……”林革心中一动，沉吟片刻，笑了笑，摇头说道：“陆老弟，这交易还是不做了。”
“为什么？”陆弘愕然。
林革说道：“这没意义，这15%的股份你能保得住，证明你有能力。交给我的话，那些人知道了还不又要冲上来强行购买？”
“林董，雅宝没上市，我们可以秘密签订合约，只要我不说，谁都不知道你又拥有了这15%的股份。”陆弘提出另一个建议。
林革还是摇头：“不成，我不能占你的便宜。陆老弟，我知道你是同情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我占你便宜，我还用做人吗？你别让我晚上睡不着，行不？”
陆弘大是敬佩，犹不死心说道：“如果你觉得占我便宜，你可以把价格提高一点的嘛。反正你现在有18亿的资金。”
“别诱惑我，这18亿是我的棺材本，也是养老的钱，我可不想拿出去了。”林革摆手说道，“陆老弟，你不用再提，不然我这里可真不欢迎你了。”
陆弘耸耸肩，笑道：“既然林董这样说，我也就……唉，不过林董，我真不希望呆在现在的雅宝了，它已经不是之前的雅宝，之前我信任你。现在呢，可以想象，等雅宝公司发展壮大，利益纠缠的各方肯定有很多争斗，以那些人的心姓手段，我怀疑连肮脏的手段都会使出来。我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早点把股份交出来我也好安心过我的舒服曰子。”
林革心中一动：“你真要卖出去？”
“肯定，以及坚定！”陆弘斩钉截铁说道，除了上述原因，他还有一个考虑，现在的雅宝利益方太多，他又是以技术入股的，当那些人把这个公司熟悉了，就会想到凭着洁颜丹就可以让雅宝一飞冲天，这些利字当头的家伙肯定会猜测他是否还有更先进的技术，或者调查他技术从哪来的。
这样一旦小八暴露，估计全世界都没一个可以供他容身的地方吧。
为了自己安全着想，早点把自己摘出来，低调过曰子，等自己发展壮大了，再回头收拾这帮家伙。
哼哼，他陆弘可是非常记仇的！
“如果你要卖……”林革沉吟片刻，提了一个让陆弘震惊的建议，“一定要卖的话，陆老弟，卖给韩东方吧。”
“什么？为什么？”陆弘真的很惊讶，让韩东方入股时，林革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让韩东方占大便宜，就是想让他关键时刻可以提供保护。现在事到临头，韩东方没有帮他挡得住一个人，按理说林革应该是恨他才对。
现在竟然提议把股份卖个韩东方，这不合理呀。何况韩东方一旦得到这15%的股份，将一举超过林革的持股比例，就算将下来林革撑得住别人的压力保持30%的股份，雅宝也会易主了。
林革认真说道：“陆老弟，我不是开玩笑，更不是为了表现什么大度。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怨韩东方，你说他没背景没势力帮我，我不大信。那只有一个原因，他并不想得罪那些人，也就是说，他没有出全力。我让给了他那么多利益，关键时刻他却没有出力，我怎么可能不怨他，虽然他出面施压让那些人不至于低价购买我手中的股份。”
“那你……”
“你听我说，陆老弟！”林革摆手打断陆弘的话，“陆老弟，你觉得我手中的30%股份最终能保得住吗？”
陆弘不说话了。
“保不住！”林革自嘲一笑，“人都是贪婪的，开了头，就再也挡不住了。我卖给了两个人，第三第四个人不卖，这什么意思？他们会觉得我看不起他们，或者故意为难他们。这些人都是有大能量的，一旦使些什么小手段，找公司的麻烦，影响了经营造成损失，你说那些已经得到股份的人会同意吗？不，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这样问题就来了，不同意，他们会阻挡使手段的人还是向我施压继续卖出股份？哈，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肯定是我倒霉！”
林革说得辛酸无比，陆弘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林革继续说道：“我即将退出雅宝公司的历史舞台了，也许可以做个小股东，但是却不会再有我说话的余地，以那些人的能量，我夹在中间也只有附和的份。刚才你也说了，那些人会为了利益进行斗争，我不愿意因为他们的斗争损害了雅宝的发展，毕竟我对雅宝有很深的感情。那么，我得为雅宝选一个合适的掌舵人。”
“韩东方？”陆弘疑问。
“对，就是韩东方。他这个人能力很强，手腕也很灵活。雅宝公司能为他赚大钱，他当然也不会坐视公司受到损失无动于衷。他现在只有30%的股份，要想掌控公司，一旦那些人联合起来，股份压过他，他也没有办法。所以，只有让他掌握越来越多的股份才行。”
“林董，你的大义……我佩服啊，惭愧惭愧！”陆弘感叹不已，愈发佩服林革对雅宝的情义，虽然韩东方不大对得住他，但是为了雅宝，他还是为对方说情。
林革呵呵说道：“你别说得那么夸张，我是为了个人感情而已。陆老弟，老哥算是求你吧，如果你要卖股份，卖给韩东方如何？”
“那就要看他出得起什么价了。”陆弘一笑，对于韩东方他可就不像对林革这样容易说话了。
林革也笑了：“他那个人很精明，懂得取舍。”
陆弘哈哈笑道：“那我更要仔细想一想应该开个什么价格了。”
林革莞尔，叹道：“既然你也把股份卖了，我……算了，我就当成全韩东方吧，现在不是有人打我股份的主意吗，行，我再卖10%，之后主动找韩东方，卖给他10%，这样一来算上你那份，他就掌握了55%的股份，足够在公司一言九鼎了。要不这样，陆老弟，找个时间我和你一起去找韩东方谈判吧，我们一起宰他一宰。”
陆弘真的佩服林革的气度了，笑道：“是要好好宰他，就怕他一个人吃不下我们25%的份额。”
林革淡笑说道：“他会有办法的。”
陆弘点点头，又问道：“林董，那你剩下10%的股份，是不是可以趁机要求韩东方保证不会找有人来找你麻烦？如果他连这个忙都不肯帮，那他做人也太失败了吧？”
“如果要求，他会帮的，不，不说帮，他会尽力去做，而且必须做成。”林革淡笑说道。
陆弘一时想不明白原因，一脸疑惑。
“不明白？”林革问道。
“还请林董指点。”
林革呵呵笑道：“陆老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年轻人，今天来找我，心里早有想法了吧？卖股份之议应该也好生考虑过的吧？有时候，我也看不明白你。当然，年轻人有时候对于人姓还是把握得不准。为什么说韩东方会尽力？你想想，他手握55%的股份，我有10%，其他人加起来也就35%，而我是支持他的，为了成全他，我连10%都卖给他了，剩下的10%如果我能持在手中，他当然也就不会担心我再卖给其他人。而如果我保不住这10%，卖给了别人，如果公司有变，别人联合起来有45%，就算他有优势也会觉得掣肘。也就是说，持在我手中，在公司事务上，他相当于占有了65%的优势。你说，他能不尽力帮忙？”
陆弘恍然，问道：“那现在关键是看林董是否还是继续持有雅宝的股份了，是吧？”
林革愕然：“为什么这么问，我对雅宝感情很深，我当然不希望离开它。”
陆弘轻笑一声：“可现在这个它却不是你的，看到别人把它随便揉搓，林董心情肯定不会好吧？”
林革坐直了身体，深深看了陆弘一眼，肃色说道：“陆老弟，接下来要谈的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主题吧？”
陆弘一愣，既而笑了一下：“算是吧，主要是想和林董谈一谈有关洁颜丹的秘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