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昭华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以夷变夏”和“用夏变夷”了,因为如果说刚开始剃发易服确确实实是以夷变夏,但是到后来自己都不准称蛮夷,还自诩中华统续了。汉文化就像是毒品一样,一旦禁不住诱惑沾染了,就轻易不能戒掉,迷醉地越深,越难戒除。这也是元朝聪明的地方,蒙古民族一直有选择地吸收汉文化,他们仰慕的是汉文化中最直观、最具现世利益的部分,如战术、武器、税收制度等,他们沾染地不深,也脱离地算早,所以到现在依然保留本民族特色,然而张昭华上辈子记忆中的女真族,或者叫满族,似乎连通晓自己本民族语言的人都没多少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民族或一个朝代的历史就和一个人的一生一样,有起有伏。即使知道明朝终有终结的时候,但是唯独让张昭华不甘心的是,取而代之的政权却并非是从本土诞育而出的。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自己都很有些惊讶了,在没穿来明朝之前,她对什么民族什么种族是没有多少意识和区别对待的,但是等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之后,只要一想到如此河山,如此礼乐,如此冠服仪表,还有每个汉人脸上自信的光芒,最后统统都不幸存的时候,她就如此的愤恨。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张昭华本该这么想的,反正明朝亡国也是两百年后了,与她这一世也没有多少干系,她完全可以享受此时她将会获得的一切红利,然而她真的这么打算不管不顾抛开一切的时候,心里又被无尽的谴责包围了。
哪怕是让她穿越到明朝的末年,她都不会有这么清楚的感受,因为知道明末是大势已成的时代,几乎没有人能颠倒乾坤回天有术了,但是她在的这个时候,却是各个制度草创,一切都还没有全部固定成型,要更改也不是非常吃力的时候。你让她就这么眼看着历史如她所知道的那样滑落入固定的深渊,那么张昭华就要怀疑自己穿越过来的意义;而且这种想法在她还只是个农村丫头的时候不过是一闪而过,她那时候以为自己的结局就是终老在乡下了。
如今她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有了做梦都没曾想过的身份,她还知道将来这个身份只会更高,会扶摇直上到可以轻松触摸到帝国权力的地步,她可以改变,而不是有心无力了,你让她再这么看着却不施为一星半点,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高炽眼见张昭华神色忽青忽白,还时不时咬牙切齿地,就估计她是又想左了事情。他便执这玉镇纸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敲,总算把张昭华从思考中唤醒了。
“哎呀我刚才跟你争了什么来着,”张昭华语气轻快道:“我说的都只是假设罢了,这夷狄华夏之论,还是放它一边去罢!不过是看到李先生如此人物,由衷发出的感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