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半饱,就听见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天的手术怎么样了?”
她一怔,他很少会问她工作上的事,这还是头一回,而偏偏,他问起的那件事,还是她瞎编出来的。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勉强扯起一笑。
“挺好的,成功了……”
“是吗?沈翎的手术成功了?”
她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筷子,脸上的愠怒与冷漠渐渐显露出来。
“你现在还要跟我撒谎么?手术?你当时是真的在做手术?是跟沈翎见面了吧?你还想骗我?”
秦桑的脸色隐隐有些苍白,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知道,下午的那通电话,她就觉得奇怪,当时没有多想,如今看来,那是他的一番试探。
她咬着下唇,试图解释。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我怕我跟他见面的事,你会误会又或者是不高兴……”
“误会?不高兴?”
他重复着这话,眼底是连半点的笑意都没有。
从烟盒里拿出烟点燃,凑到嘴边狠吸了一口,白色的烟圈瞬间氤氲住眼前的视线,他眯起了眼,唇色凉薄。
“桑桑,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的欺骗和隐瞒,你和沈翎之间,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又或者是欺骗了我的?”
他在等,他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诚实把事情告诉他。
秦桑的手慢慢地攥成拳头,良久以后,她才低着声音开口。
“我和沈翎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没有什么事是瞒着你的……”
“没有吗?”
他的声音很淡,阖了阖眼又睁开。
到底,他还是失望了。
“我以为你会对我坦白的。”
男人站起身来,那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今天有人告诉我,你跟沈翎见面,我本来还不相信,直到我看到照片,我才不得不相信……给你打电话,你找借口骗我,说你是在医院。我从来都不阻拦你跟沈翎见面,我也不是不许你们见面,若是你们之间是坦坦荡荡的,我自是欢迎得很。但是……”
他顿了下,目光倏然变得犀利。
“沈长青是谁?你能告诉我么?”
本来在这之前,她就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这一刻,那个名字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她猛地抬起头,双眸睁大,沈长青的存在就只有她和沈翎秦振时知道,如今听他提起,难不成……
若是他想去查一点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到的,这一点,她始终都没有怀疑过。
“你……你怎么会……”
她惊得起身,脸色煞白,男人盯着她的脸,嘴角的讥笑是那么的明显。
“你和沈翎的那些交谈,我都知道,沈长青是沈翎的妹妹吧?保护得还真是好啊,之前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秦桑,我问你,对于沈翎对陆家做的那些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了?”
她莫名慌乱,这样的一个场景与质问,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当真实面对时,还是难受。
“向南,我……”
她想解释,可那些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瞥见了他的面容。
他的面靥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倘若非要说出一点,就是冷漠与疏远,那看待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待陌生人一般。
霍向南曾经说过,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欺骗与蛇蝎心肠。
当日陆心瑶制造车祸,他怒不可遏,之后对陆心瑶的事就撒手不管,才会让沈翎钻了这个空隙,而曾经她也想过,要是他知道她有事瞒着他,他是不是就会像对待陆心瑶那样对待她,他和她之间……是不是就会走到尽头。
她害怕那样的事情,她也无法面对。
只是……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其实不管我说些什么,你早就认定我和沈翎是一伙的吧?”
如果他真的愿意相信她,他现在就不会口口声声的质问,也对,他是以那样的方式知道所有的事,又怎么可能继续相信她?
如果换着是她,也做不到吧?
男人看着她,从他知道所有事情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同床共枕的人,陌生得让他根本不认识。
“我多希望,你什么都不知情。”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一副失魂的模样。
他不会知道,他的一句话,就足以将她推进万丈的深渊。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才慢吞吞起走出包房。
她的车子仍然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她走到餐厅外头,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眉宇间尽是忧愁。
正想着事,一件西装外套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见简珩站在身侧。
她说不清到底是失望还是什么,但有那么的一瞬间,她以为是霍向南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简珩噙着淡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到这里来吃饭,出来就看见你一个人傻站在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忍不住过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可怜兮兮吗?
秦桑没有否认。
她垂下眼帘,如果换着平时,她还会与他顶撞几句,但现在她是半点这样的心情都没有。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好奇。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她睨了他眼,恰巧在这个时候,身后不远处跑来了一个年轻女人,过来就挽住了简珩的胳膊。
“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不是让我等等我吗?”
说这话的同时,她还望了过来,看着秦桑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秦桑没有意外,简珩从来都不是一个缺少女伴的人,也不可能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吃饭。
她把西装外套拿下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你,我就不打搅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她往前迈了几步,见状,他连忙追了过去。
“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这话,也不等她回应,就转过头对着那个带来的女伴说:“你自己打车走。”
女伴瞪大了双眼,简珩直接就拖着秦桑走向了自己的车旁,她想追过去,那车子却呼啸地开了出去,只留下一缕青烟。
秦桑坐在副驾驶座上,怎么着都有些不自在。
“你这样把女伴丢下,不太好吧?”
简珩挽了挽唇,确实不太好,今天晚上本来还想好好厮混,这会儿是只能一个人睡了。
然而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抽空斜睨她一眼,他的声音很是低沉。
“在我心里,你可比其他女人要重要得多。”
闻言,她并没有回应。
她多希望,这句话是出自霍向南之口,但是,这都是她的奢望了。
男人的手在方向盘上轻敲,语气轻快。
“你肯定又跟那个人吵架了吧?我带你去玩玩,放松放松?”
她摇了摇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送我回家吧,我今天很累,哪都不想去。”
他挑眉,瞟向她的脸色,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车子一直开到东湖御景门口才停了下来,她解开安全带,正欲推开车门下车,他却拉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简珩的眉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她随意地应了句,就下去了,不久后,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地方。
简珩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面前的这栋建筑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他直起身,开车离开。
秦桑走进门,在玄关换了鞋就往里走。
她是打算回房的,可是才踏上楼梯,就与下楼来的陆心瑶撞了个正着。
她本不想多作理会,越过她就想上去,没想,陆心瑶却是拽住了她。
两人就站在拐弯的平台上,陆心瑶嘴角带着冷笑,眼底的恨意是那么的明显。
“秦桑,我早就猜到你跟沈翎是一伙的!只是没想到啊,你竟然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站在向南的身边!”
秦桑蹙起了眉头,忽然想起霍向南的那些话,如今再看看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终于明白了些事。
“是你告诉霍向南我和沈翎见面的事吧?”
“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她扬起了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到底哪里错了。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我还不能告诉别人了?沈翎蓄意接近我,抢走了原本属于陆家的东西,你别告诉我,这些你都不知情!你骗了向南,向南有知道这些真相的权利!”
“真相?”她喃着这两个字,“有时候摆在面前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你说我和沈翎狼狈为奸,说沈翎蓄意接近你抢走了陆家的东西,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陆家抢走了沈家什么东西?”
她是一路看着沈翎走过来的,当初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要不是要照顾沈长青,他根本就不可能熬到现在。
他吃过的苦,他的难受,又有谁知道?
陆心瑶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只看见表面的事,一心认定所有人就该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她从小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沈翎呢?纵使秦振时收养了他,待他极好,他仍是没有办法融入秦家。
只因为,当年的那些事让他唯有依靠仇恨才能活下去。
“隐瞒向南,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插手?还有沈翎,我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是我并不觉得那就是对你的伤害!”
她是真的那么认为的。
陆心瑶面目狰狞,声音也拔尖了许多。
“我才不管陆家过去对沈家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玩弄了我,利用了我,现在还抢走了久鑫!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狼狈吗?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秦桑不愿意多说,反正道理在这个女人身上,是根本说不通的,她早就被人宠得无法无天了,丝毫不会去理会别人的感受。
陆心瑶是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过去,拽着她的手神情很是激动。
“秦桑!我恨你!我也恨沈翎!我跟他结婚一年多,我以真心待他,他又是怎么待我的?当初爸不赞成我嫁给他,说他只是个平民没有出息,还说他是觊觎我们陆家的东西,我都不信,我执意要嫁给他,可是我得到的结果却是怎么样的?沈翎害死了我爸!我爸死得好冤枉!而你,就是帮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曾经的她托付真心,换来的是践踏,她是前所未有过的愤怒,而陆鑫严死的真相,更是让她几近崩溃。她在想,若是当初她没有固执己见要嫁给沈翎,现在陆鑫严是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都是这两个人的错,这两个人合伙抢走了她陆家的东西,她不会放过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冤枉”这两个字,是秦桑听不得的。
她红着眼,胸口不断地起伏。
“陆鑫严死得冤枉?陆心瑶,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沈翎没有父母?”
那些事,一直都憋在心里,这么多年都不敢在沈翎面前提起,就是怕让他心里难受。可是没人知道,没人知道相比陆鑫严,沈翎父母的死,更是教人无法释怀。
那就是一场噩梦,不止是沈翎父母的噩梦,更是沈长青的噩梦。
“沈翎原本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他有爸爸妈妈,虽然生活过得不算太过富裕,但也算是小康。你应该不记得了吧?曾经,沈伯母是在你们陆家帮佣的,而你那个所谓冤死的父亲,对沈伯母伸出了黑手……”
“你爸强,暴了沈翎的母亲!不止这样,他还找人谋杀了沈翎的父亲!只因为当年他想把事情闹大,取回个公道!你爸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
她并没有说全,这里面,其实还有沈长青的事在。
当年沈翎的母亲被侮辱,本是打算忍气吞声的,可是陆鑫严丧心病狂,多次实施了强,暴,沈翎的母亲后来想要告他,奈何陆鑫严的势力太大,实在没了办法,两人当时唯有带着年幼的沈翎搬家。
原本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尘封,原本以为避过就好,怎么都没想到,恶魔的利爪再次伸向了他们。
而那一次,却不是沈翎的母亲。
谁都不知道,陆鑫严找到了沈翎的母亲,把当年还很小的沈长青带走,整整半年的时间,沈长青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受到了母亲曾经受过的痛苦,自此,落下了病根,好长的一段日子,天天疯癫,夜半惊醒。
秦振时曾经跟她提过当时的情景,狼狈不堪的一个女娃,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某个地方还有严重的感染与撕裂,送往医院,医生遗憾地说这个孩子以后都当不了妈妈了。
别说是沈翎的父母了,就连秦振时,当时都受不了。
秦振时事后想了无数的办法,可是当时的陆鑫严在俞城几乎是那种跺一跺脚就能撼动几下的人,他打好了各种关系,这段冤案纵使被提上了法庭,也是无疾而终。
之后,陆鑫严更是为了了结这件事,把那个时候知情的都想办法处理掉,而沈翎的父亲,也包括在内。
涉及的,可不止沈翎父亲这一条人命,还有好几条无辜的性命。
沈翎的母亲受不了打击,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发现尸体的,是当年只有十五岁的沈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