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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的母亲并南宫威满、南宫璀云、诸葛清怡儿都吃了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上官云飞进来向尤氏道:“老爷们并各位叔叔哥哥们都吃了饭了。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慌,都去了。别的一家子爷们被琏二叔并蔷大爷都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收在帐房里。礼单都上了档子了,领谢名帖都交给各家的来人了,来人也各照例赏过,都让吃了饭去了。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去坐着罢。”尤氏道:“这里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去了。”诸葛清怡儿说道:“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媳妇儿去,我再过去罢。”南宫璀云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倒怕他嫌我们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罢。”
上官云英也要跟着诸葛清怡儿去瞧秦氏。南宫璀云道:“你看看就过来罢,那是侄儿媳妇呢。”于是尤氏请了南宫璀云南宫威满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诸葛清怡儿上官云英方和上官云飞到秦氏这边来。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内,秦氏见了要站起来。诸葛清怡儿说:“快别起来,看头晕。”于是诸葛清怡儿紧行了两步,拉住了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样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上官云英也问了好,在对面椅子上坐了。上官云飞叫:“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吃茶呢。”
秦氏拉着诸葛清怡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你侄儿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从无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心一分也没有。公婆面前未得孝顺一天;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年去。”
上官云英正把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在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觉流下来了。诸葛清怡儿见了,心中十分难过,但恐病人见了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他的意思了,因说:“上官云英,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样说,那里就到这个田地?况且年纪又不大,略病病儿就好了。”又回向秦氏道:“你别胡思乱想,岂不是自己添病了么?”上官云飞道:“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吃得下些饭食就不怕了。”诸葛清怡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倒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心里不好过,太太那里又惦着你。”因向上官云飞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罢,我还略坐坐呢。”上官云飞听说,即同上官云英过会芳园去。
这里诸葛清怡儿又劝解了一番,又低低说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打发人来两三遍,诸葛清怡儿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合该你这病要好了,所以前日遇着这个好大夫,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笑道:“任凭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了命’。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的。”诸葛清怡说道:“你只管这么想,这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好。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我就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过来瞧瞧我呢,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儿。”诸葛清怡儿听了,不觉的眼圈儿又红了,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于是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常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诸葛清怡儿看着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正赞赏时,猛然从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来,向前对诸葛清怡说道:“请嫂子安。”诸葛清怡猛吃一惊,将身往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陈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诸葛清怡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想不到是大爷在这里。”陈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里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观看诸葛清怡。
诸葛清怡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八九分呢,因向陈瑞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说你好。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呢,不得合你说话;等闲了再会罢。”陈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诸葛清怡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陈瑞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因想道:“再不想今日得此奇遇!”那情景越发难堪了。诸葛清怡儿说道:“你快去入席去罢。看他们拿住了,罚你的酒。”陈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诸葛清怡儿故意的把脚放迟了,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他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