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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了,宋慈去向那株柳树解缰绳,一面向葫芦僧:“死者是镇市上的百姓,这案子如何解去军营审讯?”
葫芦僧道:“大夫有所不知,这富春江上有一座著名的皇家行宫,唤作‘丽人宫’。故这里中洲镇上下一应军民政务、刑名官司都归驻守这里的御林营军寨管辖,适才那骑高头大马的便是营盘里的军司校尉——罢,罢,大夫既已到了这中洲镇,那一条青石板大街一直向南,便是镇上的闹市。那里有两家大旅店,一家叫百年客店,另一家便是出这命案的平安客店。大夫自顾去投宿,老朽这里告辞了。”
说着,他用手拍了拍那驴子的大耳朵,毛驴即转过身拐入了一条狭窄的小巷,瞬间便不见了影踪。
宋慈牵着坐骑沿青石板大街慢慢行来。见街拐角处有一铁匠铺兼营马店,宋慈赶紧将马牵入铺内,给铁匠一把铜钱,要他检刷一下马蹄,好生喂点麸料,牵去马厩拴了,明日一早他再来领取。
宋慈原打算在中洲镇好好颐养两日,钓钓鱼、逛逛风景名胜,不想暴露身份。谁知自见了齐恒山的尸身,心中又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很想知道军寨里的那位军司校尉如何审理这桩人命案。且走且思,不觉竟走入了一家茶铺。
茶铺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一桌一桌闲极无聊的茶客正在津津有味地议论着今天的惊人新闻。
宋慈拣了一个座位一屁股坐下,店伙计殷勤上来侍应,不一刻便端上了一盅新沏的清茶。茶客们谈论齐恒山被残杀的话语,片言碎语偶尔可听着几句,都不真切,大抵是说齐恒山不会偷楼旺盛的银子,又说他死得太惨等等
宋慈想到投宿的事尚未定妥,不敢久坐,胡乱呷啜了几口茶水便赶紧出了茶铺,急急往闹市处走去。
在御林营军寨的南头,一路行来见车马穿流,人来人往,店铺如林,如那州府一般,好不热闹。
走过军寨的辕门时,宋慈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细看了一眼高耸的堡楼,恰与正在巡视的兵曹打一照面。那兵曹便是头里在码头上验尸的仵作。
宋慈刚待要离开军寨辕门,那兵曹却已下来堡楼,迅步走到了他面前:“且慢,军司温校尉要见先生一面,卑职在此恭候多时了。”
宋慈吃一大惊,那兵曹已伸过一条胳脯来将宋慈拉到了堡楼的石梯下。见他轻轻吩咐了值班的营卒几句,便指示宋慈上楼。
宋慈不由自主的服从了,没爬上三四级石阶,只听得背后“咣啷”一声,那营卒已将堡楼的铁门关合,又重重地挂上了一道胳膊般的大锁。
宋慈随兵曹盘旋着石梯而上,来到一衙厅门前。那兵曹在房门的铜环上轻轻拍打了两下,门开了,走出来相迎的果然是刚才在码头上见的那位剽悍的校尉。
“宋直秘大驾惠临,真可谓蓬荜生辉,只恐寨小,不堪歇马,晚生这里恭候多时了。”温校尉堆起一脸笑,轻声又道:“晚生姓温,名畅行,忝居军司卑职。”一面又吩咐:“牛兵曹权且退下,今番由我自己款待宋直秘。”
宋慈愕然:“足下如何认识我来?”
温畅行嘻嘻一笑:“在京曾见过一面,宋直秘系我朝大名鼎鼎的提刑官,哪里会记得我一个小军官。再说,今日码头上时,你正站在葫芦僧的身旁。宋直秘此番来中洲镇,莫不是有公务在身,又不便张杨,故此微服装扮。”
宋慈道:“下官公暇之余,念慕这富春江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只巴望来此钓两天鱼,休歇休歇。故尔不敢扰惊地方,徒滋风波。”
温畅行又笑:“宋直秘还有这等闲情逸兴?敢问你这葫芦来历。”
“下官路过关帝庙村时,一老圃殷勤赠的。这炎热天气行路,正可盛备凉茶。不意竟连那葫芦僧都错认了,只道我是走方的郎中。温校尉可知道那葫芦僧的底细,下官见他行踪多有些蹊哓。”
温畅行答言:“这位葫芦僧端的是个高士,来这中洲镇也有二、三年了,自在松林深处盖个茅屋居住,修养真性,绝少与人往来。市镇上人都认得他,只不知晓他的来历。”
宋慈抚须良久,乃问:“不知足下唤来下官有何事吩咐。”
温畅行正色道:“宋直秘或有所听闻,凡往来于中洲镇的士民客商、百工技艺人等均须在军寨注册备案,朝廷早有明文典律。如今皇上三公主住在丽人宫,这中洲镇一带盘查尤严,或有违禁触律的,惩罚极是严酷。今日我见宋直秘既是走方郎中装扮,又不愿被露官身,不如就以我的一个京师老友的名衔注册备案吧,遇有巡丁也免去许多盘查罗嗦。”
宋慈听罢,心中不由云升雾罩。
温畅行转身叫了一声:“牛兵曹。”
牛兵曹应声进来衙内,恭敬递呈上一折。
宋慈接过一看,原是一大红名帖,上书“京师大夫诸葛容”,背面加盖了中洲镇军营的印戳和朱批日期。他心中恍惚明白,接过名帖纳入袖中。
温畅行忽然叹道:“宋直秘此番来中洲镇做客,晚生倘有疑难,也好有个请教?”
宋慈忙问:“只不知足下遇着了什么疑难?”
温畅行道:“不瞒宋直秘说,自三公主住进这丽人宫,三年来晚生为这地方治安疲于奔命,席不暇暖,耗尽了心血。这三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她在这里稍有不测,我们如何担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