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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瀚一身劲装夜行衣,手提墨剑,并没带剑鞘,躲在屋角暗处,想道:“要知这家请有镖师护院,我就不来了。”
屋下的花园中,有两个油嘴子,坐在走廊的栏杆上。
他们一式是武打黑衣,胸前一排白纽扣,也不怕夜行醒目,正是“京都镖局”趟子手的号衣。
有一把大砍刀插在花园泥土中,另有一条三折棍横吊在栏杆上。
两人像是夏夜里在乘凉,却争得有声有色,面红脖子粗,声音越争越起劲,毫无顾忌!
姓吴的说:“这贼也太不起眼,若没眼睛也该有耳朵,这家可是咱们‘京都镖局’的主顾,‘江南武侯’的名头,在外地难道不响?”
“老吴!你怎么老以为是外地来的毛贼?我说这是个专钻娘儿们裤裆的少爷!”
哥舒瀚听他们争来争去,就是老吴认为采花贼是外路货,而老钱算定是本地产的,也就不去听他们斗嘴了!
只打听出这家主人是个官儿,并且是“京都镖局”的主顾,还有镖头们并不在意,也不惊动主人,也不通知总镖头。
“江南武侯这老家伙,只贪雪白的银子,也不知接了多少门户头,百多名镖头竟不够分配,派来两个趟子手……”
哥舒瀚心中着实埋怨,他下午送走“江南武侯”等人,因为身边银子都花光了,遂上钱庄兑换银票。
时已秋天,落木萧萧,路过这一带显门贵官的住宅区,踏着路上落叶,观赏人家户外大门前的石狮子,那当然各自姿态不同!
无意中竟发现朱漆大门上,印着一朵花瓣七分的黑花!
哥舒瀚知道那是采花贼通知同道的标记,说这家已有了主儿,后来者请高抬贵手,免伤和气!
因为跟施寿约定在三更过后碰面,现在早得很,就来混一趟混水。
他不知太太、小姐的闺房在何处,是以窃听镖师们的谈话!
这两个趟子手越说越不像话,老钱埋怨那些少爷们有的是银子,妓院的妹儿和家中的婢子还不够玩?何必冒这个险?
老吴嘲笑他没见识,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玩起来才够味,两人谈得眉飞色舞!
哥舒瀚仔细地审度这家宅院!
前面是平房大厦,闺阁自不会住那里,大花园中有一走廊,连接大厅和内院。
走廊共三曲三折,有花栏护住,像幢没有墙壁的曲房。
花园被走廊隔开,一侧是假山、大树、一侧是水池、曲径,鱼池南面有一精致的花厅。
哥舒瀚潜来时,厅前一排花栏上,灯光闪烁,人影掩映,时时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传出,人在宴会,现在只剩一灯荧荧,静寂无声了!
他伏身的这排房子,是红瓦的阁楼,檐角突出,屋后是座小花园!
前后两排房子渐渐窗多灯少起来!
墙外有击掌为记号,老钱老吴也击掌呼应,有两个人影跃墙进来,身手不俗,四个人唧唧咕咕谈了一会,四处散开,有一个像是也要上屋顶来。
哥舒瀚跳落到花园里去,想绕个大圈子,穿过假山和大树,到屋后小花园去。
因为采花贼作案,不会没个打听,既然无视护院的存在,当非泛泛之辈!
那么就不会在大花园中捉迷藏,而会由后面翻墙进来,图个快来快去,以劫人为主,得手就走,不像一般江湖采花贼,在当场“干”起来!
哥舒瀚蹑手蹑脚并没惊动镖头们,转到小花园中,忽然听到一声喝叫起自对面角落处。
“鼠辈留步!”
果然,有黑影飘飞进墙,身法之佳,还在施寿之上。
哥舒瀚连忙现身冲出,墨剑在前,他原可等镖头们不行,再出面,但眼见贼人身手高出镖师们多多,那样做未免大矫情,与他素常为人不合!
老吴躲在花石后,听得骆镖喝叫,窜了出来,看见前面黑影,出声叫道:“贼人在这里!”
手执三折棍“呼”的招呼过去!
哥舒瀚边跑边叫:“贼人上楼了!”
但,天灵盖上隐隐有棍风压下,急驰之中,翻手朝后打出两成威力的“劈空掌”!
脚步并没有停下!
“江南武侯”的第三徒弟,“小神鞭”路大壮,拦住在前面惊叫一声:“是你!”
一语未毕,精铜连环锁子蛇骨啸风鞭扬手而出!
“胡说!”
哥舒瀚长剑使出“开门纳宾”,把来鞭撩开。
路大壮右臂一转,蛇骨鞭绕住长剑,要来一招“周仓拉马”,令敌人武器脱手!
哥舒瀚内劲一拥,抖手把蛇骨鞭黏在剑上,同时左手三成力打出“劈空掌”!
“小神鞭”的“周仓拉马”成了“马拉周仓”!
人向前扑,却吃哥舒瀚一掌击到,仰天倒下,低哼一声:“哥舒瀚!好贼子!”
显然是哥舒瀚拜会“江南武侯”时,他也在座!
老钱也过来了,看见同伴倒了两个,福至心灵打出一只镖,嘴中还叫:“贼喊捉贼!”
哥舒瀚墨剑一挥,蛇骨鞭朝老钱飞去,左手挑去灰尘般的把镖在空中拍下来!
他已怒气充膺,力贯斗牛,也来不及看这三个窝囊压伤势如何,九成的“劈空掌”,向一株老树干拍出!
那飞贼正自二楼的楼窗飘出,想借树梢点脚,飘出墙外。
不料树干忽然住左倒下,忙不迭打千斤坠,落向小花园,在空中“满天飞雨”,撒下一把金针。
他虽背着一个人,但脚只微沾地面后,使个“旱地拔葱”,身形弹射而起,刚过高墙,却又笔直下降,贴在墙壁上,伸手镖袋,再掏出一把金针!
人在墙这边,那会料到这采花贼会来这一手,哥舒瀚手慌脚乱,拳剑并用总算把多如牛毛的一片金针打发掉,看见飞贼已经越墙而去!
忙纵身一跳,紧跟追去,在空中四下观望,却不见人影!
他刚在离墙不满五尺处落地,闻得侧背处有飞针破空之声,忙不迭又滚身在地,又是一阵忙乱,才算料理清楚金针!
这时十丈之外传来飞贼的笑声:“师娘教的三招两式,也来现世亮相!”
哥舒瀚知道要糟,但也急急施展经功,追赶过去!
院内,大树“哗啦啦”倒下,把主人一家全都惊醒,霎时,各窗都有灯光,却还不知小姐已失踪了!
老钱被树梢打得满脸流血,痛得叫爹叫娘,左肩被蛇骨鞭扫到,肉碎骨折!
老吴吃不起一记两成力的“劈空掌”满眼金星,胸前湿沥沥,还不知自己吐的血。
“小神鞭”路大壮,左肩中掌,半身麻木,不停地有气无力地哼道:“哥舒瀚!好贼子……”
他们三人都没看到黑影,只见到哥舒瀚!
唯一看到的,第一个叫出“鼠辈留步”的镖师骆从兆,躲不过“挥不断,理还乱”的那一把“满天飞雨”的金针,早已冰冷地躺在花园的一角--死了。
哥舒瀚在静静的夜街上急追,跟飞贼的距离越拉越远,转过一个街角时,正是一在街之头,一在街之尾,追到第二个街角,那里还有贼人踪迹?
他已激起满腔怒火,这在他的本性上是少有的。刚才误吃镖头们一轮急攻,方教贼人得手而去!
否则,只要问清府中闺房何在,他可冲入,好歹总能把那少女、少妇截留下来。
他恨不得把全城所有的屋顶全部掀开,看贼人在何处作践那无辜的绵羊,恨不得把贼人一剑授首,不惜用上非是仇人决不使出的绝技……
夜风吹袭着,令他渐渐冷静下来:“也是没有用的,若是问了小姐、太太的闺房绣阁,就算他们知道,倘若这家老爷有五位姨太太、七位少奶奶,十位大小姐,我冲入那间好!是我轻功太稀松,才把人追丢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在我手中失败的!”
哥舒瀚还只二十岁,虽则从小颠沛流离,但青年人的斗志并没有被磨老碰圆!他仰天长叹:“天呀!元江哥舒瀚,谢世英在三招之内都得撒手弃剑,宫中十二姝的盗宝者,有心要管件闲事,结果如斯!”
忽然,脑门一闪!
“问范有容去,采花贼身手虽高出八雄多多,但京师卧虎藏龙,肉食者中未必就无虎犬同处,昨夜在‘凌燕阁’中,他们不是曾穷嚷嚷采花的门槛吗!”
他翻墙还没进窗,只见范有容的卧室中灯火通明,还传出阵阵的呻吟声来!
室内睡榻,纱帐卷起,榻旁桌上有一对红烛,几上有一盆炭火。
榻中锦褥上躺着一名细皮白肉的年轻女子!范有容正得其所哉,在干那风流勾当!
哥舒瀚不假思索打开窗子便跃了进去,两眼中比炭火更红……
范有容正是欲仙欲死,已到了忘我的境界,忽觉“砰”的一声,烛影摇风,寒气袭身,抬头一看,却是哥舒瀚。
“你来干什么?”
声音中好生气,仍未停手。
那姑娘见了有生人撞入,大是羞怯,忙把范有容推开,侧身转向榻内,心慌意乱中连绫被都来不及盖上,侧背看来像是只大白羊。
哥舒瀚一怔神厉声喝道:“你今夜出去了没有?”
范有容虽然不在乎这个那个,但今夜却是好不容易才把老娘贴身丫头春兰勾搭上手。
现经哥舒瀚无端冲坏了事,还来那副凶相,狗拿耗子,越想越气,遂就赤身裸体下榻走近!
“哥舒瀚,龟儿子,我姓范的从没亏待过你,你凶个什么劲?”
哥舒瀚知道那姑娘不是掳来的,这是“**”,各自愿意,否则的话,应该哭闹,若是被施了迷药,也应昏迷不醒!
他深知今夜要范有容做事,非得用强不可,于是挥动墨剑,声音又冷酷又威厉:“穿上衣服,带上家伙,我在墙外巷子里等你!”
不久--范有容也翻墙出来,居然费神穿上夜行衣,甫一落地,满面凶相地道:“哥舒瀚,你别以为长得模样儿俊,我范大爷三番两次好意拉拢你,就抖了起来,我要教训教训你,怎的不识好歹?”
哥舒瀚根本不理他,自对着月光看着手中的墨剑!
范有容也瞟了那墨剑一眼,厉声喝道:“好小子,咱们剑上比个高下,别忘了‘六合剑’还是我教你上路的!”
哥舒瀚速地放下剑来,面对范有容微微一笑:“好句剑上比个高下,这比你废话半天强多了,不错,‘六合剑’是你教的,只是你并不知这剑法的好处!”
范有容气得脸作血红色,“刷”“刷”……使出“六合剑”的绝招,“秦时明月”、“西风残照”,声势不凡!
哥舒瀚嘴角微露笑意,“维摩步法”忽左忽右,转折如意,手中果然也用“六合剑”化解!
范有容奋剑追击,使出“灞桥伤别”,欺身近来,两剑响起,嘹亮的金铁交鸣错剑声!
哥舒瀚收剑移宫,点首笑着道:“还有呢?”
心中算准下一招定是“无限江山”,早凝气于掌在等着!
范有容气冲牛斗,如马嘶牛叫般的:“范大爷把你这犯上不孝的兔崽给宰了!”
果然,使出“无限江山”,一排剑影,似大扇分张,扇骨排比,笼罩下来!
哥舒瀚对“六合剑”路数知得一清二楚,“无限江山”,何处由虚转实,看得真切,朝剑击出八成力的“劈空掌”。
范有容惨叫一声,满脸针刺,还道遭了暗算,长剑被震得飞出手中,四五丈后,有金器落地声!
附近屋内有灯火亮红,有人厉声叫骂:“什么人,更宿半夜的在鬼打架!”
范有容摸摸脸,满手尽是铁屑,何来铁屑?
哥舒瀚示意他去将剑捡回来,道:“脸上不会有伤痕的,找郭朔松的老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