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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张家少爷
驮队在酒肆歇过晌午,差不多在末时将尽才重新上路。无论是驮夫还是客商,对管事的这个决定都有些微词,因为这正是一天中最火热的时候,悬在头顶的毒日头,让人们的喘气呼吸里都带着炽热的气息。可管事也振振有辞,从这里到渠州城还有四十里地,其中一半还是山路,要是现在不动身,只怕到不了渠州城外,天就该黑了……
事实证明管事的话很有道理,不到二十里的山路,驮队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也没走完,直到日头略显西斜天色已然是酉时时分,单行行进前后首尾拉出里许地的驮队才堪堪走出山进到平地。离山脚不远就是一漫河湾。因是夏天,雨量充沛,浑浊的河水早就漫过了河床,湍急的水流卷起一个又一个浪头,把河边一块卧岩撞得空空直响。离河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杂木林,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其间还夹着几棵东倒西歪的老杏树,大概是因为这一带少有人光顾的缘故,繁盛的枝叶间黄灿灿的杏果又大又鲜亮,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山风一吹,一股鲜甜绵软的气息登时扑面而来,让人禁不住口舌生津馋涎欲滴。驮夫们一个个望着杏果大吞口水,都拿眼睛盯着大管事。大管事也走得一身是汗,撩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抹把脸,把手一挥大度地说:“就在这里歇片刻。”听他这样说,驮夫们都欢呼一声,几个不老成的年轻后生已经丢了手里的缰绳直奔那几颗杏树而去。大管事嘴里笑骂了一句,再吩咐道,“驮架不下,抓紧时间饮马喂食……”说着话就指派两个小伙计到前面去探路。
说话间副管事也赶上来,看着河畔边树林里乱作一团,脸上就带着几分不豫。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只是沉着脸走到大管事身边,低了声音说:“……不能在这里歇,得赶紧走。前面十里地就到岳沟。过了岳沟,随便哪里歇脚都行。”
大管事咧咧嘴不置可否。这时,一个灵醒的小伙计手里用干净的白布兜了一捧杏送过来。杏果已经在溪水里洗过,饱满圆实的金黄色果实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大管事抓了一个放嘴里咬了一口,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甚不就是怕山里的土匪吗?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前面探路了,出不了纰漏。再说,咱们这几天山道走下来,半个土匪的影子也没看见,看来这山里的土匪是被官军剿光了……”
“官军哪回剿匪不是说剿光了,可哪一回又真把土匪剿光过?闯过天死了,可他手底下的人难保没几个漏网的,要是……”
大管事扑地把杏核吐出去,笑着打断了副管事的话:“当然不会剿光,也肯定有漏网的,可几个漏网的小蟊贼能掀起什么大风浪?咱们也有二三十号人,要真有不长眼睛的蟊贼敢来,咱们就来一个拿一个,通通绑起来送到官府去!嘿,一个土匪还能换五百文的赏钱哩!”就在小伙计手里抓了把杏果塞副管事手里,说道,“你也尝尝,这杏是熟透了的,一点都不涩口。”说罢便自顾自地朝树林边那块特意给他留出来的荫凉地坐下。
副管事把杏又都丢给那小伙计,急急忙忙地跟过来继续劝说:“这里歇不得!两面都是山,还有一条河,要是在这里被土匪围上,连个报信的人都跑不出去!要歇也得走到岳沟……”
大管事哂笑着也不理会他,靠着树嚼着杏,瞥了眼睛看那个年轻客商和唱书女子搭讪说话。看唱书女子的装束打扮,显然是个漂泊在外的老手,举手抬足之间眼神流转,一颦一笑中媚态毕露,那个年轻客商早已是眼神痴迷神情陶醉。即便是常年出门在外的大管事,看着那女子的风骚模样,也不禁咕地吞了口唾沫。
“咱们这一趟已经走了十来天,眼看着就要到地方,要是一不留神出点闪失,岂不是白受了这场罪?”副管事还在苦口婆心地絮叨,希冀大管事能改主意。“虽说这里离渠州不过二十里地,到岳沟才十里地不到,可我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毛毛躁躁地静不下来。说到底,这里毕竟不是太平地界。不错,闯过天是被官军剿了,可你也知道,这一带又不单单是闯过天这一股土匪。除了他,周围大大小小的绿林还有好几拨,虽然说都不成什么气候,按理说没也动咱们的胆量,可保不住有人狗急跳墙咬咱们一口;即便咱们仰仗着人多能跨过这道坎,人和货能不能两全就很难说。再说,这条道上没了闯过天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原本有闯过天镇着,别处的土匪不敢越界过来寻事,可现在的情势就难说了,凉风口的周三瞎子还有渠州这边活人张的寨子就在左近,只怕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块油水又不动手……”
一席话说得大管事额头上已经浮现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早就没了滋味的杏肉,眯缝着眼睛紧盯着手里的半个杏果,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道:“你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想差了!”劈手扔掉半拉杏,一骨碌爬起来就招呼伙计驮夫赶紧收拾出发。
忙乱一阵,驮队重新聚齐,副管事粗略地清点了一番人数牲口,只有那两个刚刚被派去前面探路的小伙计还没回来。副管事也没太把这当回事。他想,反正驮队已经朝前赶路了,两下里总能在半道上遇见,不需要特意让人去招呼他们;而且有人在前面探路更好,要是真有点风吹草动的事情,驮队也能有个准备。就在他跑到队伍前准备告诉大管事一切妥当可以上路时,就看见前面山岗上有人影晃动。
土匪?
副管事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不少人也都看见那群人。有些眼尖的家伙还看见那伙来历不明的人当中不仅有三个骑马的,而且人人手里都提着家伙。驮队立时安静下来。无论驮夫还是客商,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一个个都屏声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拨人。有人已经揭了驮架上的油布,手也搭在刀枪上,眼光紧张地在大管事和那群家伙之间来回逡巡只要大管事打个手势发个号令,他们就准备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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