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穿戴完全不象个大将军。赤红兜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平常士兵的铁盔,一千多片鱼鳞状甲片衔接起来的大将军甲,变成了一件平常士卒的半身黑漆铁条皮甲。皮甲上到处沾染着黑色的血迹,左肋处还有一道一寸多长的被刀劈出来的裂口。她的脸蛋不再是圆润的鹅蛋形。她的脸颊上微微塌陷下去,颧骨也略微地凸出来,下巴也现出了略略的平直方棱角。她的脸色虽然还是以往那样的白皙,但是肯定不再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没见过多少阳光的苍白,而是透着一股从风沙中磨砺出来的粗糙红润。事实上,我们不能不承认,她如今的模样,比我们刚刚看见她时要漂亮得多——那时候她还只是株没经过风雨的花草,虽然娇美,但是有着一种病态的柔弱;而现在,她似乎已经从花草蜕变成一棵树!
最让人吃惊的是她的眼睛。就在十几天前,她的目光无论看见什么东西,无论是看人还是看物,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而现在,虽然高傲的神采还在,但是她的眼神里增添了许多新内容,假如我们仔细分辨的话,或许能从中找到沉着,镇静,勇气,果敢……
她慢慢地把目光从敌楼上收回来,抓过插在脚边土地上的弯刀,拽着自己的一截衣袖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她突然停下来,凝视着手里的弯刀,嘴唇蠕动了几下,然后呸地朝旁边吐了口唾沫,继续用袖子擦拭着弯刀。
这一切实在是太使人惊讶了!
她真是那个长沙公主、柱国将军陈璞吗?
一个用布条把胳膊挂在脖子上的青年男人走过来。因为手臂有伤,他没有行军礼,而是躬身拱手说道:“大将军……”
确实是她!
可是,她怎么会在短短十几天里变成了这般模样?
等王义说完,陈璞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说道:“你去把冉将军、文校尉他们都叫过来,我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是。”王义没有丝毫犹豫就转身走了。
陈璞的贴身侍卫首领廖雉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大将军,夜饭马上就做好,您先喝点水。”
陈璞把弯刀插到另外一边的泥土里,接过来了水碗。这水不是水囊里的净水,是在土城东北角一个水洼里淘来的雨水,虽然滚开后还烧了很长时间,可水还是泛着黄绿颜色,弥漫着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难闻气味,而且水面上还浮着一些从灶火里飘出来的黑色灰烬。她接了碗,轻轻地吹开那些灰渣,喝了好几口,端着碗问道:“夜饭吃什么?”
廖雉似乎不敢看她的脸色,低着头小声说:“晌午抢的粮食都没能带出来,刚才又杀了一匹马,咱们分了一块肉,文校尉还给我们送来了一些野菜。”她说着从怀兜里掏出几截还着潮湿泥土的草根,捧给陈璞,说道,“这是冉将军给你挖的……”
陈璞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几段草根。草根很短,比她的大拇指也长不了多少,但是蔓延的枝须却是缠绕结错,就仿佛画上寿星仙翁的胡子一样,又多又密。她攥紧了拳头,慢慢地把这些宝贵的东西放进怀里。
这是牙初则尔草,草原上特有的一种草,据说牲畜吃了它能多下崽子,但是它的根却是致命的毒药,只要吃一棵草根,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必然毒发身死,死时形状惨不忍睹——全身水肿溃烂,皮裂牙脱,面目全非……
这是她特意让冉临德去给她找来的好东西。她要的就是“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