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中高级军官大多殁在阿勒古下游那一战里,侥幸脱险的几个也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陆陆续续地或战死或失踪,所以他现在就是资格最老的军官,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最重。既然他都同意陈璞的意见,其余几个军官当然不会再有什么异议。
陈璞对王义说道:“那王将军就去布置吧。记着提醒大家,天黑后不能举火,让弟兄们把灶火都灭了吧。”
随着她的一声军令,几处灶火片刻间就冒出团团水汽白烟,兵士们捧着陶碗木碗,围着灶台铁锅或蹲或坐,也不管冷热生熟,手抓着油淋淋的带肉骨头埋头只顾啃咬,一个个都吃得连唏溜带嘘气,满手满脸都是腻亮的油脂,兀自甩开腮帮子朝肚子里胡吃海塞。
这边三个小军官也是吃得虎虎有生气。他们都是粗莽厮杀汉,跟着陈璞的日子也不算短,行军打仗吃住都在一起,虽然心里敬她爱她,可血山刀海里滚打出来的情分又不一样,在她面前也不拘谨,吃喝得唏哩哗啦一片声响,陈璞一口野菜还没咽下去,他们已经把碗底的汤汁都喝得涓滴不剩,自己端了碗给子跑回去装了份内吃食,再过来继续。王义和冉临德都是身份的人,举手投足都依着礼仪,闭了唇默默吃喝,半侧身啃骨头,抬胳膊遮面喝汤,绝不肯僭越失仪。陈璞却只吃了几夹野菜,喝了几口热汤,便放下了碗,问冉临德道:“临德将军,你觉得,咱们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是离燕山近一些,还是离莫干大寨更近一些?”
冉临德正望着碗里剩的一块连皮带血的马肉发愁。他在牢狱里捱过苦,身体虽然没落下什么大毛病,可肠胃一直不好,平日里全靠自己小心保养。突围以来,他就腹中绞痛腹泻不止,如今一看见生肉野菜这样的粗糙吃食就无比地头痛,偏偏情势所迫又不能不吃,所以每到休息打尖时,别人欢呼雀跃,他就痛苦万状。听陈璞询问,赶紧放下碗,抹了嘴边的油花,沉吟着说道:“没有向导,没有舆图,很难说现在咱们是在什么地方。不过看最近两天出没在附近的敌人多寡,我估计,我们应该更靠近莫干大寨。”停了停,他有些焦愁地说道,“今天晌午咱们遇见的那些突竭茨大帐兵里面,好象有驻莫庐的旗号。这些大帐兵是突竭茨放在草原东边防备乌铎和新罗的,如今也被调过来……我估计,中路军可能也出事了。”
他说话的声音既低又沉,仿佛不是从嗓子里冒出来而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幽暗昏瞑中犹如鬼魅夜吟,周围几个早就听得心揪紧作一团,最后一句断言“中路军出事了”,更象是空阔寂寥的旷野中陡然在耳边炸响的一声霹雳,人人都是一阵的头晕目眩。一个军官手一抖,手里的陶碗摔到地上,啪地裂成几瓣,油汤野菜撒了一地。
陈璞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中路军六万兵士四万民,若是也象左路军那样遭遇覆灭,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啊……
她定了定神,强自按捺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正想开口详细询问,一串马蹄声自西边疾传过来,顷刻就卷到土城前面,知道是探哨遭遇到紧急情况回来传讯,扶着土垣勉强立起身,又听东南方向也是马蹄声急促——两边的探哨竟然同时回来了!
兵士也知道事情紧急,不用军官下令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兵器马匹,扎束衣甲检查腰带绑腿,百忙中还不忘把碗里剩的野菜肉汤倒进嘴里。从西面回来的探哨一直驰到陈璞面前,连马也不及下,遥指西方喘息急报:“禀……禀告大,大将军,西边,西边……”
“别急,慢慢说!来人,给他端碗水来!”
“西边,大将军,西边有一支敌人的粮队!”
“是粮队?不是马队?有多远?”
“十五里地!火把拖出去有二三里地,而且不密,肯定是粮队!”
“有多少人?”
那探哨端了碗连喝几口水,才打着水嗝说道:“不知道。呃!他们的探子撒得开,我没办法……呃!没办法靠近!要不是我的马快,多半回不来了!”
东边的探哨已经纵马绕城墙缺口过来,到近前战马还没站稳就在滚鞍下马,哪知道一只脚夹马镫里死活脱不开,金鸡独立般跳着脚,嘴里还在大叫大嚷:“大将军!大将军!日他娘的!东南边是咱们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