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两件军务,剩下来的其他政务就要相对轻松一些,地方上的事情不过是赈济逃难的民众,抚恤战争中死伤的兵士,或者禀告秋冬季节城防工事的进度和难处。这些事朝廷都有成例,她也大都是一览而过,间或抬起头蓝思考一下,然后就批个“准”、“照行”或者“再议”而已。
不能不说,文官们的办事效率并不低,公文里的文章和字也很看得过眼,内容既扼要又详实,提出的要求和办法也合情合理,所以她批阅起来也比较轻松。不大的工夫,十来份地方上的公务就快处理完了,桌上也就剩两三份行文还没来得及看。
提督府的书办又给她送来了新的文书。又是一大叠。
她让书办把这些新送来的公文放到一边,再把她已经处理好的公务带走,然后她端起皎儿给她新续上的茶汤。她一边吸溜着添加了不少姜末蔗糖还有其他作料的黏乎乎热腾腾的茶汤,一边拿起了一份公文,瞟着封皮上的题目。
一张纸片从公文里滑出来,飘到桌案上。
她的目光立刻就被那张不少地方都被黑颜色浸透了的纸吸引住了。
那些黑颜色绝对不是墨污。那是血迹!是褪了色的血迹!
她顾不上生那些糊涂官僚们的气,急忙把那张纸片抢到手里。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在血点血团间班驳难辨。
《石柘危在旦夕速请援军万急告呈》:“送留镇并转平城边军使司衙门及报边军府并行营。速。急。自九月初日以来。寨陷重围。大战五次。战殁半。即救。不能。请准离。九月二十”。
陈璞拿着这片纸,紧紧皱起了眉头。石柘是留镇右翼的边军小军寨,照道理说,既然敌人攻克了留镇和平城,他们这样的小军寨就算不败也早就溃散了,怎么他们还在支撑?她的目光再掠过呈文的日期题款,“九月二十”——那就是说,直到十天前他们还在坚持,还在等待援军?这怎么可能?
“来人!”她站起来走到门口,“立刻通知行营,调中路所有军情卷宗,详查石柘寨的消息!”
消息很快就有了。
从九月初八日霜降那一天起,连陈璞手里这份告呈,行营一共收到石柘寨送出的三份告急文书,只是因为这文书一来不合公事行文体制,谁都没有重视,二来燕中一路的军寨关隘已经全部沦陷,偏偏他们这一寨的三百边军还在抵抗,实在是教人匪夷所思,因此上谁也没把这事当真,结果……
陈璞打断司官主事们的话,截口问道:“我不听解释!我就想问,现在怎么办?”
现在还能怎么办?主事官员们都是一脸的苦笑。突竭茨人马上就要打到燕河谷地了,一个远远落在敌人后方的小军寨,就算是行营想营救他们,也是鞭长莫及啊。
陈璞也知道部下们说的都是事实。可就算是这样,难道说就真的放弃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筹莫展。
陈璞颓然倒在椅子里。
“这是你的责任。什么是责任?责任就是决定。当事情出现难以预测的变化时,你得做一个选择。很多时候,你都要在艰难和痛苦之中做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