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摇头微笑说道:“要是孟敞公的字都不好,天下怕是没几个人的字能看了。”朝陆家大公子点个头,接了字卷,再谦和地说了两句客套话,招手叫来正在待客的一位本家子侄,交字卷给他,叮嘱道:“这是孟敞先生的手笔,你速速送去后宅请老夫人观瞻。”
“还是等宴席罢了再送去吧。要是污了老夫人的眼,只怕伯符当场就要拂袖送客了。”
陆寄哈哈一笑,也不搭话,扶着陶启进正堂坐了首位,等丫鬟上了香茶,陪着说了几句话。今天是他陆家的大日子,来的客人多,他这个主人也不能久坐陪话,几句闲言说过,觑了个话缝,站起来道一声告罪就预备出去见别的客人。陶启却虚抬了手臂很隐蔽地朝他招了招手,等陆寄微微躬身,以极低的声音飞快地问道:“陈督帅来没有?”
陆寄顿了一下才缓缓摇头说道:“督帅没有来。”说着他挑着眼帘悄悄地凝视了老知府一眼。这种情况,陈璞怎么可能来?她虽然是假职提督,可她另有一重身份是长沙公主——她若是过府贺寿,那她见了寿星的面,是她给自己的娘亲行礼,还得自己的娘亲给她行礼?谁给谁行礼都与体制礼仪不合。
陶启再问道:“陈督帅几时回上京?”
“还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要等到正月里。”
“燕山卫是重镇,伯符要提请朝廷,谨慎斟酌啊。”
陆寄没有搭腔。这几天里,象陶启这样拐弯抹角找他打听这事的人还真是不少。随着战事结束,陈璞的行营总管兼燕山提督就没了假职的必要,卸职回京只是早晚的事情。她一走,提督的职务就要空出来,朝廷肯定要重新要为燕山卫指派了人选。这是关系到大家仕途前程的大事,任凭谁都得关心。就是他自己,最近也被这事情闹得心头毛毛躁躁的。尤其是四天前收到两封信,就更让他觉得进退两难。一封是李慎的信,内容自然是希望他能在朝廷和陈璞面前为自己说点好话。另外一份是上京的好友写来的,信里提到,上三省考虑的两个人选,都是向来和他不对路的家伙……
从心里说,他不喜欢李慎,这个人的性格太刚愎狂妄,不好打交道。但是朝廷选派的人就更让他难受……就是现在,一想到那两个人,他心里还是象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两相比较下来,还是李慎好一些——至少李慎和自己并没有什么矛盾,以后在一起共事,应该能合得来吧。
但是他不能把这些话告诉陶启,只是笑着说道:“朝廷里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几位相爷还时常……呵呵,孟敞公能不知道?”
陶启当然也知道陆寄在敷衍自己。大庭广众之下,陆寄也不可能说真话,于是也就笑了,摆着手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饮茶,等着做席。”
陆寄再拱手致歉,和屋子里另外几个人团团作个揖,就笑着辞出来。脚步刚刚迈出门槛,就瞄见刚才派去送字卷的子侄神情焦急地盏在庑廊下朝自己使眼色。他心里奇怪,脸上却半点也不显露,一边和人招呼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转过去,瞧着没人留意,急忙问道:“什么事?”
子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公主来了。”
陆寄的眉头骤然拧到一起。这里人多,没有怎么关防,要是陈长沙出点事……他不敢望下想,截口问道:“人在哪里?看见的人多不?”
“她是从侧门进来的,没什么人看见。人没留下来,送了份礼就走了。”
陆寄这才放心下来,说:“那就好,你去忙吧。”
他拿定主意,等今天的事情忙过去,无论如何他明天都要抽个时间去拜见陈璞,一来为今天的失礼之处赔罪,二来也探探陈璞的口风,看能不能让她也出来为李慎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