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声虽然小,可就象夜枭啼鸣一样阴恻恻地刺耳,钉在人心上,人人都禁不住浑身一激灵,转瞬间偌大的仓房里就沉寂下来。一片沉重的呼吸喘息声中,只见大仓房一头一尾两点豆大的灯火无风摇曳,映得四壁灰暗上黑乎乎的人影骤长陡短倏忽变幻,暗影幢幢犹如鬼魅般高下起伏,头顶上横竖支架的大梁椽木就象压在人们的头顶的一座山,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可能崩塌倒下。
死静了半天,有人凶声恶气地骂道:“吴侉子,遭你血祖宗的!你造这些谣做什么?没鸟屁事干咋不滚去刷马桶!”
那个吴侉子只是嗤笑一声便不再言语。
又有人说:“吴侉子,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吴侉子拖长声气哈呀地长叹一声,似乎是打了个哈欠,半晌才慢悠悠地卖关子说道:“也没听说啥……”
仓房里立刻就响起一片咒骂。
文沐枕着胳膊躺在铺上,竖着耳朵听下文。他听人说起过,吴侉子的一个什么拐弯抹角亲戚就在燕山卫署里哪个衙门做事,据说还是个不小的官。以前他还不信,眼下已经信了六七分——吴侉子说不定真是知道些机密的事情!
这里和他心思一样的军官不少,都出声呵斥那些出声打岔的人。他们担忧着回澧源之后的出路。虽然说草原大败和他们这些小军官并无干系,可这事谁也不敢打包票,朝廷一怒之下裁撤合并几个军旅淘换一批将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算眼下为了稳定军心不急着动手,也就是多挺一两年而已……
等大家都不说话了,吴侉子这才说道:“我倒是没听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听人讲,李悭被捋了爵位……”立时就有人骂道:“早该捋了!怎么没把他拖去菜市口砍头?他们一家就没个好东西!李悭、李悟、李慎,还有那个什么李真,都该砍了脑袋!”吴侉子也没理会别人的议论,继续说道,“萧大帅还关在天牢里,听说朝廷的意思是不让他带兵了,还说什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听到这里,文沐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他已经听出来,吴侉子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因为这些事虽然只是早晚必有的,而且也不见得有多机密,但一来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燕山,二来就算处分萧坚也会用什么廉颇老矣的借口——败仗的事实就摆在那里,仅此一条就足够砍萧老帅的头,哪里还用找什么理由。所以这吴侉子也是道听途说而已,连带他那个什么亲戚也不见得就是多大的官。
不少人也瞧出来吴侉子是虚张声势,连笑带骂外加几个土坷拉硬饼子,都让他闭嘴睡觉,一片吵闹乐槐怒骂道:“遭他娘!要真是咱们不能打,那解甲归田我都认帐!可这败仗是我们情愿打的?萧,萧大帅……”他连说了两声,终究没把话说完,恨恨地啐了口唾沫转过话头,“那李悭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谁知道这一回被大油蒙了心,在阿勒古河一段连个敌情都没探清楚,就敢移营到左岸,向西偏出去四十里地,楞是没在这段路上设个寨子撒点兵看着,他要不吃败仗,老天爷都不能答应!可他娘的干我们这些当兵的什么屁事?”
他一提起这个话头,别人立刻纷纷响应,仓房里顿时骂声四起。
“就是!李悭发昏丢了左路,又连累了大军,凭什么光捋他的爵?依我看,砍头都是轻的!就该把他拖去千刀万剐!”
“乐锹头说得对,将军们瞎指挥,我们这些大头兵敢不听?”
“唉,萧帅还是老了——看他提拔的商瞎子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克扣弟兄们粮饷,他干过一件好事没有?”
纷纷扰扰中也夹杂着一些“各人小心少说两句”、“萧帅也有他的难处”之类的话,都被淹没呜呜嗡嗡一片争辩吵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