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商成说。他回头看了郭表一眼。刚才他恼恨郭表瞻前顾后的犹疑态度,话说出口就没分轻重,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后悔,两个人的职务虽然分了上下,可再怎么说郭表也是前辈长辈……见郭表神色如常,才一笑说道,“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看郭表的白净脸膛红了一下,眼睛里也流露出羞愧神色,就煞住口不再望下说。顿了顿,转过话题再说道,“咱们和突竭茨人的营寨相隔七里,敌人现在才开始列队,等他们列队整顿好,再移动过来,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到了对面……”他没去看被郭表招手叫过来的一群青年将领,随手一指对面的草甸子侃侃而谈。“我估计他们的指挥所在就会设在那里。那里地势高,能随时掌握战场上的细节变化。等他们赶到,还需要再派前哨侦察,寻找我们的薄弱之处,然后调整部署,做完这些,就还需要花上半个时辰……”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抬了下手,待郭表点头许可,先恭敬行个军礼才大声问道:“督帅,您说突竭茨人会根据我们的军阵重新调整,为什么我们不能根据突竭茨人的部署做调整呢?我家父辈曾说,凡敌人初至,必然有队伍混乱号令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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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令不通之虞,此时正可出其不意夺敌先声。”
商成扫了那少年一眼,不认识,也不记得到底是不是兵部派来的人,随口说道:“突竭茨人都是骑兵。”说完一点头,旁边一个校尉立刻就压着腰刀蹬蹬蹬地跑过来,左右一圈人都近在眼前,偏偏没一个人听清楚商成说些什么,旋即就看见那个校尉领令下去,转眼两个传令兵就跨上马背策马向左右疾驰。等众人满脸迷惑收回视线再看商成时,商成已经转过脸不再说话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是一脑子的糨糊,相互挤眼睛抠鼻子打手势,可谁都不敢出头去问一一谁都知道突竭茨人全是骑兵,可这和“乘敌立足未稳先声夺人”有什么联系?
商成可以不理会这群年轻将领,可郭表却不能不说话。开春他带来燕山的几十个澧源大营军官,大部分人早就都被燕山卫府打散分派到各部做副职去了,眼下站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京城里的高门贵胄家的子弟,说是“学军事”,其实就是来边镇捞点军功混个资历,回去以后再做其他安排时也不会给别人留下马脚可抓……轻咳一声他说道:“敌人是骑兵,我们是步卒,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眼下是在草原上作战,四边空阔无处遮掩,我们一动,敌人就能发觉……”
他还想多说几句,提督府的副尉段四已经黑沉着丑脸过来了,马鞭子抽得啪啪作响碎草叶子乱飞,嘴里乱嘈嘈骂道:“搞什么遭瘟名堂?懂不懂军中规矩?谁他娘允许你们站这么靠前的?都给我退后十步!一一再敢上前或者议论喧哗,小心军法!”
一群被撵得踉踉跄跄错步急退的年轻将领没一个敢吭声气。
段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乜了他们一眼,瞧都没瞧郭表,转身行礼禀告道:“督帅,邵川打旗号请见!”
“邵川?他有什么事?”
“不知道。”
“让他过来。”
邵川很快就来了。他也是白白净净一张脸膛,三十岁出头年纪,蓄着三绺须,再加修眉细目神态安详,即便是全副甲胄披挂,看上去也不象个刀头舔血的将军,倒更象是个临时拉来顶数的府学教授。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付好皮囊全是日哄鬼的,其实大字认识不到一筐,连军中最简单的文书都得连蒙带猜才能看懂,还因此闹过不少笑话。好在他不管到哪里身边都带着几个书记官,尽管不识字,但一来旁边有人指点纠正,自己也谨慎缜密,倒是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大差错。这人心思灵活很会打仗,能攻能守步战马战都在行,又肯花时间琢磨,所以很受前任燕山提督李悭赏识,几年间就从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提拔作旅帅;莫干大败李悭去职,商成假职燕山之后更是信任有加,军职虽然没有变动,依旧是主力旅旅帅。虽然燕山提督府去年向兵部提请给他晋升将军勋衔时,因为不识字的缘故被兵部驳回了,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商成对他的信任,前不久他又兼了个留镇军事指挥的差事,全权节制留镇方向的卫军边军共计十九个营一万多人,若论手中的实权,其实比中军司马督尉孙奂还要高出一筹,军中地位也只比三个司马将军和掌管卫府的张绍略低……
邵川的一条腿有点瘸,是前年莫干突围时留下的旧伤,不过走得还是很快,到了近前啪地一个立正,马刺和铁甲叶子碰得哗啦碎响,横臂一礼高声道:“督帅,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