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有点难堪。闹半天真奴不是入花旦这个行当,而是要在今天庆祝她的另外一个生日。既然是她的生日,他又打着参加花诞的旗号过来,当然就要送点礼物表示贺喜。可他全身上下就只有这身衣裳鞋,腰里连半枚铜钱也不乘,拿什么给这女娃?转头去找跟进来的两个侍卫,那俩家伙都躲在门口的小窝棚下乘凉说话。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眼下高强已经指着同伴笑成掩口葫芦……他正想扬了声气叫他们,就觉察到有人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袍子,转脸低头一看,桑秀埋着头,从桌子底下悄悄递给他一个玉牌牌。
这姑娘胆子虽然小,心倒是很细。商成在心头感慨了一句。他接过玉牌,便把它当礼物送给真奴。递过去的时候搭眼瞄了一下,玉上有杂色,手工也很粗糙,看不出来玉上刻的到底是什么走兽,不太象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想,回头叫个人送几样好物件给桑秀,一来还她的情,二来就算送她赶远路的礼。
他不知这牌子的底细,与桑秀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真奴却再清楚不过。玉牌是桑秀几年前在南市上花八十六文买的,本身并不值钱;但桑秀在清凉寺请大和尚替它念过经开了光,能驱百邪能避百凶,拿着向菩萨许愿更是十愿九如,最是桑秀的心爱之物,从来都是贴身携带……她捧着牌牌,乌漆漆的圆眼睛骨碌过来又骨碌过去,把两个人看了又看。
再三规劝桑秀别痴心妄想的人就是她。她当时口口声声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这可真真让她犯糊涂了……桑秀也有礼物送真奴,是一根银枝青鸾钗,鸾首还叼着颗镏金的珠子,看样子比商成送的那块玉牌值钱多了。
真奴站起来正要和两个人道谢,留在教坊侧门的那个侍卫突然走进小院。他走到商成身边,俯身低低的声音地说道:“督帅……”
商成用眼神制止那个侍卫把话说完。他站起来对真奴说:“本来想再听你唱一回书的,看来这下是不成了。好在今天晚上咱们还要在宴席上见面,到时候听也是一样。”
真奴和桑秀也都随着他赶紧地站起来。真奴问:“大人,今天晚上我还能为您扶盏么?”
商成笑了一下,指着桑秀说:“我已经答应她了。你要是也想帮我扶盏的话,那你和她商量。”又对桑秀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西城新驿馆旁边的王家老店。”
商成也没解释自己是为什么要打问这个事,朝她们俩点了个头,说句“晚上见”,就带着三个侍卫出了门。走出院门,踏上去侧门的缘墙小道,还能听到真奴的嚷嚷:“妈呀,真是吓死我了!”又责怪桑秀说:“秀,你个死妮!提督大将军要来,这么大的事情,事先怎么都不告诉一声?!菩萨保佑……”再以后就听不清了。
商成吩咐一个侍卫:“你去教坊找管事的人问一问,看他们还留没留有桑秀当年的卖身契约。如今契约还在,就拿回来。不让拿走的话,照着抄一份回来也行。”不知道那些把桑秀带来燕山的人,在契约上留没留下线索。
他还记挂着那些从东欧草原不远万里而来的人。
刚才在小院里,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合常理。他总觉得,能把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几岁娃娃带到遥远东方的人,其目的就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做一回人口贩子……他这才问那个报信的侍卫,出了什么事。
“张绍将军请你立刻回衙门一趟。教坊门口已经给您预备了马。”
“他现在在哪?”
“张绍将军和文沐将军眼下正在公廨。卫府在家的几位曹科首官,也都在了。”
商成的心咯噔一下揪紧了。卫府的几位将军一起到提督府衙门的事,他上任之后还从来没遇见过。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