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伸手抹掉溅到脸上的几颗泥浆,有点好笑地看着她。
“你还笑?!”
商成又伸手抹了把脸,吐掉嘴唇上挂的泥,问她:“我不笑,难道哭啊?”
陈璞被他的话噎得差点没能喘上气。她站定脚步,咬牙切齿地瞪着商成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思谋出一个能收拾这家伙的手段。她猛地把手一挥,对上柱国下达命令:“你,你现在就回去,先去杨府好生给杨老将军赔个罪!你是晚辈,他不可能与你认真计较的。再让人给燕州那边捎个信,让他们把那个胡女赶紧送到京城来,把她送给杨度了事!”说完,她就凝视着商成,看他如何反应。这是她熬了一天一宿才想出来的最好法子了。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化解他与杨度的这段恩怨。
商成绷着脸没吭声,只是拿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就把视线转到远处光秃秃的土坎上。
“你舍不得那胡女,是不?”
“我说不是的话,你信不?”
“不信!”这两个字是陈璞从牙缝里迸出的。不是舍不得那个胡女,你会为她在紫宸殿上打架?
商成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陈璞揣摩不出事情的关键,那他也没办法。既然陈璞找他出来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比如她听说他可能调去定晋或者陇西做提督的话,他就准备回头扎武将堆里耍钱或者扯淡什么的。旁边这围庐他是不打算再进了。他倒不是不想与李穆他们说话一一恰恰相反,要是他们不在宰相公廨做事的话,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和他们说到一块,也能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可他们过几天就都要去宰相公廨任职,而且还是跟着朱宣做事,他觉得自己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陈璞发狠地说道,“你别走!你先答应去杨度那里道歉,回头……回头我把我家的歌姬都送你!一一这总成了吧?”
商成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处处替他打算,他心里非常感激。可这事情里头的弯弯绕绕,他确实不能和她说。他咽着唾沫,慢慢地组织着辞句,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恼火地挥了下手,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直截问道:“你相信我不?”
陈璞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还说个屁啊!
不过,商成还是打消了转身就走的想法,准备换种方式对不开窍的陈柱国做解释。他咂了咂嘴,说:“你看,那天在紫宸殿上,我攥住杨烈火的腿……”他比划着当时的情景,告诉陈璞,自己对杨度其实是留了手的。“……我真没想着揍他。不然的话,就是攥住他腿这一下,随便一脚就能把他踢趴下,哪会浪费工夫跳上去拿拳头捶他?又怎么可能给谷实留机会来把我拉扯住?”他看陈璞皱起眉头似有所悟,就知道这话有了点效果,正想多加几句,眼角忽然瞥见有两个人顺着道过来,就急忙改口说:“我那边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回头见!”说着就拱手告辞。
来的是朱宣和常秀。
常秀远远就看见了商成和陈璞,过来先见过长沙公主,又亲热地对商成说:“我到处找你。都说你来这边了……”商成先问候朱宣一声,就问常实:“你找我有什么事?对了,那天我和你们提的烧制玻璃的事情之后,我突然又有了点新的想法,说不定你们工部也会有兴趣,这个这个,是关于那什么什么……哦,是和火药有关的。”又对朱宣说,“朱相,我和文实先告个罪。我和他有点要紧事要说,呵呵……”
朱宣知道他撺掇着工部拿钱出来烧琉璃的事,现在听他又说什么火药也不在意,微笑着说:“应伯请自便就是。”
陈璞见有外人在场,就不再逼着商成马上去找杨度道歉。她也清楚玻璃的事。但是,在她眼里,这是商成在兵部没能骗到钱,就去把工部拖下了水。她一点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无色透明的琉璃,只觉得是商成在酒后说的大话。
常秀被他扯着衣袖半拖半拉着就走,边走嘴里还在边说道:“玻璃那事不紧要。我急急忙忙找你,是有话和你说!我才听说,你仰慕鄱阳侯谷家的一个女儿,还巴巴地预备下一大堆礼物准备挑选吉日就去谷家提亲。我和你说啊子达,这个君子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务必要谨慎!鄱阳谷家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可那姑娘却毕竟是个庶出一一你是国家上将实封县伯,敢娶个庶出姑娘回家的话,御史可不会饶过你!”
商成现在只想一脚把常秀踹去爪洼国!这死胖子就不能等走远一点再呜嘈这些没影子的屁事!
可他再在心头抱怨也没用,常秀的话音没落,长沙公主的声音就传过来。
“商子达,你给我回来!”
这一声咤吼当真了得,周围左近的三四顶围庐里登时走出来十几二十号人,可一见到是敢在紫宸殿上以一当二独斗杨烈火与谷鄱阳的应县伯,手里还拉扯着大文豪常文实,几步外还站着副相朱宣与一位金翅赤袍的女柱国,谁都不敢吱声,静悄悄又都缩回去,只把围庐留出一条缝隙听热闹。
李穆他们也出了围庐。他们听见还以为是陈璞与商成说着说着吵起来了,就急忙赶出来想劝止他们。
李穆与常秀是同年进士,跃龙门时的座师同样也是朱宣。他先对朱宣施个弟子礼,不及寒暄叙谈,就连忙问陈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璞寒着脸把赤袍啪地一甩,一声不吭就踏足蹬地地进了围庐。朱宣沉吟一下,垂下目光说:“文实,过来。子达,你也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完就不再理旁人,自顾自地也走进围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