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坐久了,也有点不耐烦。他和太子只见过两回面,没什么交道也没什么印象,又不希图太子家什么物事,枯坐乏味,忍不住就东瞄一眼西望一眼。看见汤家老大拘谨得快要坐不安稳,便朝他笑了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受怕。你和一堆宰相柱国坐一起,有什么好惧怕的?与他们心头各自担忧的事情比较起来,你遭受的这点惊吓算个屁呀。
是的,这偏殿上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有焦愁一件事:接下来怎么办?
太子死了,他们这些人马上就要遭遇到一个大难题一一推举谁来作太子?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逃避这个问题;即便他们有脱身的办法,别人也会把他们重新推到风口浪尖上一一他们的职务和地位,压根就不容许他们回避!即使他们暂时脱了身,只消东元帝轻飘飘一句话,他们就只能低下头搜肠刮肚地去思索答案。这个答案可是不好找,想要两头不得罪,可能性是无限地接近于零:总会得罪一个人,不是济南王就成都王;就算绞尽脑汁想出个不得罪他们俩的法子,回过头兴许就要得罪他们的老子一一皇帝让你帮着二选一,你反手把皮球又踢回去,这不是摆明了是在辜负皇帝的信任么?这事说轻点是慢君,说重了就是欺君;慢君还好说,大不了挨点廷杖,要是欺君的话,下场不堪设想啊……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在心头发出一句感慨:看,官小了事多,官大了麻烦多,所以说嘛,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所以我们需要辨证地看待任何事物。至于怎么个辨证法才能让他正确地认识事物,比如怎么才能解答“二选一”的难题,他还需要仔细地思量一番。
他觉得,回头他是不是该去找谷实商量一下?谷老头打仗不行,但处置这些事却是行家里手。他应该有好办法吧?
他个子大,端坐在座椅里也比别人高出半头,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跳过严固扫了一眼谷实。正好就看见谷实正偏着头和杨度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只是一瞬间,两个家伙便察觉到他探询的目光,再眨眼时就已经各自端正地坐好。
商成在心头嘟囔了一句难听话。娘的,开小会也不叫上自己!
不过,这也很正常,杨度是自己的死对头,不是血海深仇,胜似血海深仇;谷实是和杨度穿一条裤子的人,当着东元帝的面都敢拉偏架,也是他的大半个仇家!还有旁边坐着的严固;刚才进门的时候,这家伙就对自己冷眉冷眼,从头到尾眼皮子都没撩自己一下,仿佛没看见自己一般,看来这仇怨已经结得浓到化不开的地步了;还有这边这个上官锐……哦,算了,上官锐对自己倒是挺客气,刚才一见面立刻就行礼,大将军长大将军短的问候了好几声,就不算上他了。还有对面坐的张朴和朱宣,没事做搞什么《对核土地田亩告事》和清查诡田隐户,这显然是想和自己过不去!自己才当上大地主几天呀,土豪劣绅的感觉都没找到,封国在哪里都没搞清楚,这俩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与自己作对,显然是颇有深意……
啧啧!他咂着嘴喟叹一声。只此一座偏殿,自己的仇家就有五个;哈呀,他商燕山单枪匹马对阵两个宰相仨上柱国,如此这般的战斗力,能称得上是大赵第一吧?
他正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主人家终于来了。太子妃的娘家人过来请他们去赴席。
他立刻站起来。
总算到吃饭的点了。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他就立刻滚蛋!
他如今是在“养病”,今天过来吊唁也是“抱病前来”,因此就不必象张朴和谷实他们那样,吃过饭还要守灵。他们不仅今天守灵要守到掌灯时分;明天和后天还要继续。他就不用再过来了,毕竟他的“病”还需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