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得擅场。”
苏破楞楞地望着武内仲麻吕,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各得擅场”是什么意思。
“营校大约没听说过发生在十六年前的‘征伐之战’吧?这也是兵家的一段佳话。”武内仲麻吕说,“十六年前,小野义政大人去京都游学,结果在讨论兵法的时候,与文室正弘大人在‘征’和‘伐’的区别上有争论。两位大人谁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约定各自率领族人武士,在秋之原以胜败定输赢。约战那天,场面十分宏大,除了两位大人分别带去的三千武士足轻之外,观战的人也在近千,更有大兵家僧正望山做他们的评判。两边先是混战一通,结果分不出输赢,于是小野大人单骑出阵,挥舞大槊邀文室大人做‘一骑打’。文室大人欣然应战,两个人槊枪交加,激战十七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说着话,他朝着小野庄园的方向轻轻一声喟叹,满脸尽是悠然向往的神情。
苏破和侯定哪里有心情听东倭人的什么狗屁逸事。看在倭王前三口撒出来的大把金银上面,他们才强自按捺住心头乱窜的一股无明火。结果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忍不住便面面相觑。为了争两个字的涵义,居然爆发了一场有几千人参加的械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这他娘是演义还是真事呀?
侯定性子比较急,追问道:“结果呢?最后怎么样了?谁把谁砍翻了?”
被打断了幽思的武内仲麻吕,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结果他不是说了吗?“两个人槊枪交加,激战十七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这不就是结果?
侯定张着嘴,半天才说道:“几千人混战,总有个死伤吧?谁多死了人,不就能分出胜败了?”
“……唔,两边都是一个人没死,所以是平手。”武内仲麻吕赧然一笑,也觉得这个结果有点说不出口。不过他马上又解释说,这正是两位大人爱惜部下的体现,所谓“竹苞木具守道义战”,就是说的这种互相倾慕之下不忍铁木相加的情形。
苏破攥刀柄一手捏拳头,费了好大的力气忍了又忍,才没把武内仲麻吕一脚踢出八丈远,冷着一张脸都不敢去看武内仲麻吕的表情,生怕望见那张脸就白费了自己的一番努力,更怕自己一不小心砍了前三口好不容易才牵回家的一条看家狗。他用丝毫感情都不带的腔调问道:“那什么一一这个小野什么的,应该不算是藤原氏的人吧?”
“绝对不是。”武内仲麻吕丝毫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说道,“小野大人的祖父小野犬大人,曾经被藤原家善诬陷吃了肉糜,被天皇一一呃,是倭王一一被倭王当众训斥。小野犬大人受了这样的屈辱,回到家不久就忧郁而终,所以小野家和藤原家就结下了仇怨……”其实这些事情他昨天晚上宿营的时候就和苏破说过。可他当时是在介绍从难波到平安城这一路上各个地方的大小豪强,几十个东倭地主的家祖、发家、起兴、历程以及彼此的恩怨利害,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就算苏破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一晚上就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刻到心里去。事实上,苏破能记住的东西,就是武内仲麻吕和橘石足翻来覆去再三强调的那句话,藤原氏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小野义政大人的生母,是但马国大藏家的女儿,但马大藏家的前一代氏长者,又是被当时任少纳言的藤原道长谎骗到平安京赐死,所以但马大藏家和藤原氏是世仇。有这两份恩怨,小野家和藤原氏绝无和解的可能。所以小野义政大人,不可能和藤原氏走到一起。还有……”
苏破把手一摆,制止这家伙长篇大论地拉扯下去,直截问道:“就是说,小野义政很可能会投奔咱们,至少也不会为难我们。是这样吧?”
“……是。”
苏破点了点头,咬着牙关轻笑了一声,凝视着武内仲麻吕说:“那就好。武内大人,你走一趟,去给小野义政递个话,就说我们今天想从他庄前借个道,要是他能够答应的话,回头我必有重谢。快去快回,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完也不等武内仲麻吕回话,转过身就走下了土堆。
侯定丢下怔怔发楞的武内仲麻吕和橘石足,紧跟着下了土堆,走了几步,估摸着别人不可能听见他说话了,才悄悄地问苏破:“你到底是想让小野什么的借道哩,还是不希望他让出道路?”
苏破咧着嘴笑起来,说:“能借道当然好,不能借也无所谓。只可惜啊,小野义政居然和藤原氏不对付一一他要是和藤原氏穿一条裤子,那该有多好……”说着就是怅然一声太息。
“是啊,”侯定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是瞧那只苍蝇不顺眼,恨不能一刀劈了他。”
两个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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