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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以后,商成没有和别人一道离开衙门。
他和霍士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便打算借这个机会就去找一找十七叔。他有不少的话想和十七叔说道。
但很不巧,十七叔前天才去外地公干了。
他只好悻悻地一个人离开兵部。
他走出皇城的时候,暮色已经临近,天边变成一片深沉的乌蓝色。被夕阳的霞光映照得通红的碎云彩,彼此追逐着向西南方逃遁。值岗的禁军执火把,逐个点亮城门楼上的大灯笼。掖门前的大广场上见不到几个人;广场尽头的四门五柱九坊的大牌楼,在深邃的天穹映衬下变得更加地雄壮崔巍。
他顺着金桥跨过御河,老刀和李奉早就迎候在这里了。
他没有吭声,闷着头只顾走道,直到上了马背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李奉看了眼老刀。见老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要不,就让剑锋和小梁跟着你?我们先回去……”
“都滚蛋。”商成踢了下战马的肋骨。
李奉看了看几个侍卫,大家都缩头缩脑地不吱声,只能咽了口唾沫追问:“这……您是要去哪里?不说个地方,万一碰上什么急事的话,该怎么找您呀?”过了半天,才远远地飘过来一句话:
“找我就说我死了……”
夜幕落下来。商成一个人,骑着马,漫游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
今年比往年热得多。节气已经过了立秋,日头却一些也不见消褪,跟伏天里比较也差不多少。太阳刚刚从远处的房顶上坠下去,街巷里到处都充满了干燥的尘土味。上京城还没有从白天的喧嚣里安静下来,但热闹和嘈杂正渐渐地变得模糊和稀薄。大多数人家还没点上灯火,只是在屋里屋外烧着艾蒿驱赶蚊虫;热乎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香气。
商成完全没有留意到发生在身边的这些细微变化,只是象个孤魂一样地在街上游逛。他的情绪很糟糕。尤其是当他走过几个热闹的坊市时,看到那些灯火辉煌的酒楼歌肆,听到那些清幽的丝竹声和婉转的吟唱,还有那些从重厦高阁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一种无限愁苦的感伤就涌上他的心头。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找个人来交谈,找一个人来倾听他的诉说;他想大声地呼喊,想大声地咆哮,想愤怒地叱吼;他甚至想拔出宝剑来把一切的一切通通地砍成碎片!
但理智终究不会让他这样做。他只能孤零零地骑马走在上京的街头。陪伴着他的除了战马和宝剑,就只有这一身象征着上柱国的幞头和战袍。这样也好,至少没人会来打搅他;他可以继续安静地徜徉在这座说不清楚到底是陌生还是熟悉的城市里……
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曾几何时,他为了对付突竭茨人和东庐谷王而绞尽脑汁,为了更加合理地安排捉襟见肘的兵力而殚精竭虑,那个时候,能够踏踏实实地睡上几个时辰,就是对他最好的奖励。可如今呢?如今的他,连动脑筋思考都变成了一件堪称奢侈的事情,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无所事事上,有时间从早到晚,他什么事都干不上,只能坐在小院里或者草亭上,等着午饭和晚饭,等着看太阳落山,等着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唉,他过的是怎样的一种日子啊!
他知道,这种无所事事所带来的苦闷和烦躁是他自身的原因造成的,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一种烙印。在燕山时,他不是为生活忙碌就是为公务忙碌,那时候的他,虽然经历了苦难和艰辛,但他的生活是充实的。现在呢?他赋闲了,没事可干了,甚至连学习和掌握知识的权利都被无情地剥夺了,他还能做什么?他总不能学着那些老学究,抱着古籍寻章摘句地搞训诂吧?
他悲伤地踯躅在上京的街头。这个时候,他无比希望身边能有一位朋友。说起来,他的朋友很多,十七叔、赵石头、孙仲山、蒋抟、姬正、张绍、陆寄、狄栩、真芗、常秀……把这些人挨个记下来的话,能写上长长的几页纸。他们之中,有的是他的战友,有的是他的下属,有的是他的同僚;虽然他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他也非常信任他们,可以说上几句肺腑之言,可是在他们面前,他绝对做不到什么话都敢说。有些话他能对这个人说,却不能对那个人说;他可以揪着赵石头骂个狗血淋头甚至使上拳脚,却只能同陆寄和狄栩他们摆事实讲道理。真正能让他交心说话的,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毫无疑问,其中的一个人当然就是十七叔;这是不消说的事情。可惜的是,十七叔外出公干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在街上平静地游荡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外城。
他现在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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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里。
他能觉察到,巷口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没有在意。只要那些人稍微有一点见识,看见他的穿戴也该知道他们招惹不起他;何况几个街头打群架的家伙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哪怕再来一二十个地痞也是白搭。因此他对这些人浑不在乎,由着青骢马悠闲地遛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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