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着茶盏,侧耳聆听着燕子的呢喃,心底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难道说,这反常的凉暑变化,是对眼前的世事变幻的一种暗示?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向来的盛衰起伏风云变化,上苍通常都会通过种种异象予人以启示,史书上象“大星坠野”、“二日并争”和“荧惑四侵”这样的记载数不胜数。只可惜,他不会观天象,所以揣摩不透这仲秋似夏和萑苇如炉到底有什么深刻的寓意。不然的话,也许他就不用象现在这样坐在亭子里煎熬了。
他正在出神的时候,小蝉来了。
小蝉帮他把凉茶倒掉,重新换了一壶新熬的茶汤,又给他斟上一大半盏,放到他的手边。她问道:“爹,您刚才在念叨什么?什么‘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的。一一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读诗了?”
谷实摆了下手,跳过这一段。他喝着水,问女儿说:“你今天没出门?”他知道,小蝉和商家的几个女娃娃相处得都不错,经常跑去商家庄子上玩耍;尤其是霍家那个很有几分豪爽的二闺女,跟小蝉最是要好不过。
“高家三哥昨天回来了,现在那边正在庄里摆流水筵席为他接风洗尘,忙得一团乱糟。她们都没时间和我说话。”
“高家的老三?”谷实仰起头仔细想了想。他只知道燕山有一员出名的悍将叫钱老三,而高老三便确实没有听说过。“这是谁啊?”
“是商伯的一个亲戚,一直帮着商家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小蝉说。她把高小三的事情跟她爹譬说了一遍。不过,她说的是故事,而不是事实。毕竟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不太清楚。何况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月儿和二丫她们的年岁都还小,能不能理解是一说,记忆也不是那么清楚。
谷实听到一半就全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怪不得呢,月儿要为这么一个商贾兴师动众,商成也肯在这个时候在家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毫无疑问,这个姓高的同霍士其一样,与商成的渊源极深!
同时他也有点迷惑。霍士其已经是五品将军,受了开国子的封爵,怎么这个姓高的后生却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厮混在市井之中?
他心里转着念头,嘴上却问道:“既然你商家大哥摆出这样大的排场,你让家里派人去贺喜没有?”
“管家一早就带人去送了礼仪。”
“噢。”谷实捻着颏下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花白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这份礼可是不能轻了。”
小蝉有点发怔。她哪里想到这么长远。再说,什么样的礼才能算是“不轻”?她嗫嚅着说道:“我让送了一匹漳绒五匹宫锦五匹蜀锦十匹苏缎和金银锞子各十个……”
“轻了!”谷实说。他摆了下手,招呼一个侍女过来,吩咐说:“你去告诉管家一声,把西边小塘村的地契房契都准备好,我等下带走送人。”回过头指点着女儿说,“倘使是平常的人情往来,你说的那些物事倒是绰绰有余。可是你看啦,你商家大哥只为这个人便摆下了如此隆重的场面,显而易见是对这个人非常地器重,那么这点礼就显轻了。”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了话,瞪视着竹林半天都不再言语。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事情本来该当早一些教导你的,可哪知道……好在也不算太晚。不过,你可要记住,不管是一个郡县也好,还是一户人家也好,只有在这些细微平凡之处,才能真正见着一个人的能耐本事。”
小蝉神情严肃地点着头,把她爹的话都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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