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一旦出门,他的行踪我们虽然不能打听,但找到一个让你见他的机会总是有办法的。但是事先说好,事成之后,你要遵守诺言,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你若食言,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楚佩阳心种不屑,这点小事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为争取这两个人,她面上还是笑的温婉:“姐姐放心,咱们才是一条战线的呢!楚阳娿在家那样说一不二,光凭你我任何一个,也不是她的对手。整个安国府,只要她存在,祖父跟父亲就看不到家里其他女孩子了,为了自己,咱们还要相互帮助呢。”
楚燕阳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楚佩阳说的没错,这个家里,人人都捧着楚阳娿,只要她不喜欢谁,谁就没有好结果。
为了自己的未来,只有除掉她,她们才有出头之日。否则就是嫁了人,也不过被她拿去当棋子,随便牺牲掉而已。
三人详谈一番,时候也已经不早,楚重阳没有留人吃饭的意思,楚燕阳也不想耽搁时间,早早离开了义郡王府。
楚燕阳一走,楚佩阳跟楚重阳也没话说了,两人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烟阁里,被妆扮一新的小男孩本来抱着一只小狗在玩耍,听见母亲回来,立刻战战兢兢站到墙根边上去了。
小男孩看上去两三岁,长得十分瘦弱,头发因为营养缺失,有些干黄。不过他皮肤很白,五官十分俊秀,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居然跟楚阳娿又那么几分想象。
不,硬要说起来,他更像的是年幼时的楚熠阳。只不过楚熠阳小时候长得白嫩圆润,这孩子却因为太过瘦弱,显得有些可怜。他眼睛大大的,一个小巧精致的尖下巴,眼睛湿漉漉,看着人时像个小猫一样惹人怜爱。
这样的孩子,放在那里都惹人喜爱,楚佩阳对这个儿子,也是万分满意的。
只可惜她发现的太晚,以至于小小年纪,就已经被养成了个胆小懦弱的性子,怕人不说,连说句话,都不敢。
“乖儿子,过来。”
楚佩阳今天心情很好,看见儿子那猥琐懦弱的样子,虽然生气,也没有发火。
她朝他招招手,把他叫到面前一下子抱了起来:“娘今天见了你的两个姑姑,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家了。”
小孩没说话,一直低着头。显然对她说的任何话语,都没有好奇之心。
索性楚佩阳也不需要儿子的回应,她自顾自地笑着说了下去:“你知道娘的家在哪里吗?是安国府,楚家。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百年氏族出身。等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外公,到时候,请外公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高兴吗?”
小孩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明明是个小孩子,可他身上一点活气都没有。楚佩阳再好的心情都被弄没了。
她把儿子放到地上让他站好,脸上笑容也收敛了,她瞪着小孩,说:“抬起头来,你是安国府小公子,这样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
小孩被吓得一抖,终于颤巍巍地抬起头。
但他依旧不敢看楚佩阳,眼睛左右飘忽,要是附近有个洞的话,说不定他会钻进去藏起来。
对于这样唯唯诺诺的儿子,楚佩阳很是来气。
她想到楚阳娿那骄傲得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又很心焦。
“站端正,站好,眼睛看我,不要左顾右盼!”
小孩本就佝偻的身体,被她一顿训斥,更加站不端了。眼睛更是,只瞟了她一眼,就再也不敢看她。
他怕她,很怕很怕。
如果不是身上的锦衣华服,他反而跟街上那些忍冬挨饿的流浪儿没有什么两样。而且他自己,显然也不太适应身上这华丽的衣服,好似轻微碰一下,就要损坏了的样子。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楚佩阳深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而现在让她纠结的是,这个一点气度都没有,连衣服都衬不起来的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长脸,她真的想把他……
算了!
反正他还小,总能改过来。
楚佩阳咬了咬牙,忍住自己想要迸发的戾气。
她推了小孩一下,严厉地道:“站到墙根上去,后背贴紧一点,站不端不准吃饭。”
小孩抖了抖,默不作声地走到墙根底下,乖乖站好了。
多看一眼都是气,楚佩阳转身进了屋子里。
丫鬟进来,将信鸽递给她,从上面拿到短信,看完便泡进茶水里,连着纸条一起喝掉了。
楚佩阳带着大笔银钱住进了义郡王府这个名义上的外家,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义郡王府会为了钱接纳她,也会为了钱翻脸不认人。
所以她很大方,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待在青烟阁里。
直到某一天,楚重阳终于来找她,告诉她楚燕阳已经传信过来了。
楚域暂时请了长假,正在准备去徐州,想要把宁氏接回来。
但武夷山那边扭扭捏捏不愿意放人,所以他准备亲自回去一趟。
宁家听说之后,也要跟他一起去,所以两家正在商量南下的日期。
这件事在安国府已经不是秘密,所以楚燕阳才能从下人口中得到的楚域出门的时间,从而推算出他的去路。
楚佩阳得到消息,只要安心等在梧桐巷外的荣华大道上就好了。楚域去宁府,总会经过那里,只要她抓住机会,就一定能见到他。
楚佩阳得了信儿,当即抱着儿子出门了。
那小孩像鸡崽子一样被提了起来,吓得脸色发青。可他依旧不吭一声,乖乖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就算被弄疼了,也只是咧咧嘴,没有喊疼。
丫鬟忙着套马车,楚佩阳怕耽搁时间遇不上父亲,她们都很着急,没有人在意小孩如何了。
好在,楚佩阳运气很好,当她急急忙忙赶到荣华大道时,正远远看到楚域的轿子。
楚佩阳松了一口气,立刻跳下马车,抱着儿子冲了上去。
楚域正在闭目养神,突然感觉轿子停了下来,还听到有人在叫父亲。
他耳朵灵敏,马上听出是楚佩阳的声音。
楚域睁开眼睛,有些诧异。楚佩阳自己离开了安国府,他本来已经决定放她一马,没有想到她又突然回来了。
“老爷,有个女人拦在前面,声称想要见你。”
楚域确定拦轿子的人真的是楚佩阳,他再次闭上了眼睛,说:“不见。”
“是。”
轿子继续向前,楚佩阳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她直接冲到了跟前,她对着轿子大声说道:“爹爹,爹爹,您误会我娘了,我娘根本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女儿已经找到了证据,求您相信我。”
这边动静很大,附近很多人注意到了,都停下来看热闹。
楚域眉头越皱越紧,楚佩阳却早已没有了从前矜持尊贵的模样。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在大街上吵闹起来,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嚎啕大哭。
几年而已,那个自尊心强,有颜控又别扭的小女孩,早已面目全非。
曾经以为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她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比如,她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无遮拦地将家事说出来给外人听到。
“我娘没有偷人,我跟素阳是您的亲生女儿,真的!”楚佩阳一把拉过儿子,将他推到轿门前,堵着楚域,说:“爹爹,她是我儿子,您瞧瞧,他长的多像姐姐,是不是很像?如果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怎么会生出这么像姐姐的孩子?爹爹……”
楚域沈着脸,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只见他惊魂未定,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根本不敢看人。
这样的孩子,哪里像他的女儿?
不过,楚佩阳说的没错,这孩子眉目清秀,的确有几分像易儿。然而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即便是年幼时不在他的身边,也从没有过这种猥琐懦弱的样子。
而且天下之大,难免会有长相相似之人,光凭长相,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再说楚佩阳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她生的,谁又能证明呢?瞧那孩子对她惧怕的样子,分明不像一对母子。
这个楚佩阳,果然如同那萧氏一样,为了达成目的,真正的不折手段,连几岁小儿都能利用。
想到此处,本就因为被堵住去路不耐烦的楚域更加没有好脸色。
他冷冰冰的看着涕泪横流的楚佩阳,说:“大胆泼妇,无辜惊扰本官,还冒认亲戚出言污蔑,你可知罪?”
“父亲……”楚佩阳着急地推着儿子:“父亲您看看呀,看看他,他真的是您的外孙。都说养儿像舅舅,您看他这张脸,多像姐姐,多像哥哥。”
“来人,通知巡捕司,将这大胆刁民抓起来。”
“父亲!”楚佩阳惊恐地盯着楚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她跟楚素阳,小时候不知道原因,等她长大了,才终于知道,父亲一直怀疑母亲带孕出嫁,认为她跟姐姐楚素阳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她无法面对这个现实,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所以惶恐失落之下,她落慌而逃,离开了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然而这些年,她流落在外,见识了太多的东西,吃了太多的苦。也终于明白,自己曾经以为的磨难,在真正的困苦面前,其实什么都不算。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这个她从来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儿子,长得很姐姐还有熠阳是那么相像。
她当时就觉悟了,她不用再自我怀疑了,儿子的长相向她证明了自己,证明她不是野种,而是真正的楚家嫡女。
她带着这个孩子,千里迢迢回到京城,她以为,只要父亲看到孩子,就会相信自己的身份。
从前她跟姐姐所遭受的冤屈,就会平冤得雪。
父亲会为从前对她的冷落跟漠视而后悔,他会补偿她,会跟喜欢姐姐一样喜欢她。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到底是期望太高,不明白对有些人来说,你是谁,或者不是谁,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人希望你是谁,仅此而已。
捕快迅速赶来,将有些癫狂的楚佩阳抓了起来。
楚域的轿子终于被放开,可以自行离去了。
看着那深蓝的轿影,楚佩阳失魂落魄,良久之后,竟然哈哈大笑,笑得滚在地上以头抢地似疯如狂。
“莫不是个疯女人吧,可惜了,模样生的这样漂亮。”捕快们被她跳了一跳,开始迟疑要怎么处置。
好在过了一会,就有人急匆匆地找来,是义郡王府的人,说这是自家一个远亲,脑子有问题,不小心跑了出来,请他们放她一马。
捕快收了来人一块银子,迟疑一下,还是把人放了。
一个疯女人而已,犯不着大动干戈。
又哭又笑的楚佩阳,被半拉半拽地拖回了义郡王府,直到进了门,她才突然止住笑,一下子冷下脸,像个黑面阎罗般默默地回了青烟阁。
不得好死,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全都去死吧,都去死。
楚佩阳手指咯咯作响,丫鬟见状,都躲得远远的,没有敢靠近一步。
楚佩阳环顾一周,找不到发泄之所,正要暴怒,猛然间,她看到了墙角边蜷缩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