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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章顿觉一阵冷风吹过,背后升起一股彻骨的寒冷,抬手紧了紧大氅,沉声道:“好,我换了衣裳就来。”
腊月二十八凌晨,丑时初刻,紫宸殿里几个辅政大臣都在。
周泰宇,甄墨林二人一次跪在龙榻跟前。姚远之则执笔站在旁边的一张龙案跟前,龙榻上皇上说一句,姚远之写一句,皇上说两句停一停,姚远之便捏着笔站在那里等。
殿外,云珉和云瑛跪在殿门口,再往后是慧贵妃带着后宫一众妃嫔都跪在殿外的廊檐下。
寒风呼啸,一干身娇肉贵的娘娘们各自裹着一袭斗篷瑟瑟发抖,林素墨身子弱,几乎已经跪不住,却还咬牙坚持。她身后的一个宫嬷嬷的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八皇子。
谨嫔跪在林素墨左前面两步的距离,她的身后跪着七皇子,看见卫章从宫门外进来,谨嫔怨愤的目光往后一扫,略过宫嬷嬷怀里的八皇子,略一停顿后又愤愤的收回去。
卫章进殿的时候,一纸诏书已经写完,皇上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榻上大口的喘息。
“皇上,卫将军来了。”怀恩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皇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卫章。卫章忙跪下去叩头道:“臣卫章叩见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卫章跪在地上以额触地,皇上不发话他自然不能起来。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一只低声哭泣的云瑛也止住了哭声。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皇上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把卫章叫来是怎么回事儿,大家都在等皇上发话。
但皇上却始终没说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卫章,直到被云瑛握住的手渐渐地失力,僵直。
“父皇!父皇啊——”云瑛一瞬间反应过来,伏在皇上的身上放声痛哭。
“皇上!”怀恩也跪了下去。
“皇上——”紫宸殿里的几个辅政大臣以及太监宫女门也都跪在了地上。
“皇上啊——”大殿门外传来一片哀声。
大云文德三十六年腊月二十八日丑时三刻,皇上病故。享年六十一岁。
文德皇帝在位三十六年,纳贤才,招志士,重教化,扬孝道,历新政,兴水利,平西疆,荡北寇。一生功业不可胜数,堪称一代英主。
沉痛的丧钟在云都城上空回荡,无数大臣百姓聚集在顺天门前跪拜哭嚎。
家家户户把大红春联,大红福字以挽联,白色帐幔遮挡了去。整个云都城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姚燕语立在大穿衣镜跟前看着镜子里一身素色祭服的自己,无奈的叹道:“昨儿还说希望皇上能撑过这个年去呢。没想到这么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夫人已经尽了全力了。”翠微替她整理好衣裙,最后又检查了一下妆容,方道:“好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皇上去世第二天。朝中众臣都进宫像皇上灵柩磕头上香,姚燕语身为二品医官自然也要走一趟。
皇上驾崩后,卫章便调集锦麟卫谨守京城九门,严禁盘查,不许任何可疑人进出,以防有人趁机作乱。这是新帝的吩咐,也应该是皇上在临终前要叮嘱的话,只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罢了。
姚燕语带着翠微翠萍以及国医馆里其他五品以上的医官一起进宫拜祭大行皇帝。
皇室宗亲以及王公大臣们按照惯例在宫内为大行皇帝守丧不能回家,且按照规矩,守丧期间不准梳洗,一个个都要蓬头垢面以表示自己的沉痛哀思,一直要等大行皇帝的灵柩出宫送往皇陵安寝之后,众人才准许回家洗浴。
另外,各部官员都要在自己的衙门里守孝,同样也不准回家,跟宫里那些皇室宗亲及天子近臣们无异。
姚燕语身为二品医官照例也要遵循,只是她身怀六甲,行动已经很是笨重,又是女流之辈混在那些男人们中间十分不便。云瑛又看姚远之和卫章的面子,准许她不在宫里守丧,只需回府去每日朝着皇宫的方向虔心礼拜即可。
拜祭完大行皇帝之后从紫宸殿出来,在翠微的搀扶下缓缓地往外走。
卫章负责皇宫乃至皇城的安全,不知道这会儿在哪里忙着,姚燕语这回进宫也没见着他。
此时皇帝甫逝,新君未立,是最容易闹出乱子的时候,不能不提防有心人煽动作乱。
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边慢慢地出了宫门穿过长长的甬路,拐过弯儿便见一身素服的云瑶立在寒风里,消瘦修长的身影,一身男装,若是不仔细看,定然会把她当成一个俊俏的儿郎。
年前因为皇上病重,皇室之家有嫁娶之龄的全都急匆匆的成婚了,唯有云瑶已经二十一岁了依然待字闺中。而且整日都着男装,泡在校场练骑射武艺,不肯在家里呆着,一听见诚王妃说婚嫁之事就翻脸。
姚燕语便止住了脚步,轻轻一福:“见过郡主。”
云瑶看了翠微和后面的白蔻玉果二人一眼,姚燕语转头吩咐她们:“你们且退下吧。”
翠微等人不敢有异议,只得福身告退。
“郡主近期可好?王妃可好?”姚燕语客气的问候着。
“都挺好的,多谢你想着。”云瑶和姚燕语肩并肩往宫外的方向走,“你怎么样?我看你身子这么笨了,是不是快生了?”
“还要一个多月呢。”姚燕语伸手摸了摸肚子,又问:“前几日我打发人给王妃送去的清肝明目丸不知王妃用了没有,效果如何?”
云瑶淡然一笑,说道:“说我这个,正要谢谢你。母妃用了你的丸药,眼睛清明了很多,也不头晕了。”
“有效果就好。”姚燕语淡笑着点了点头。
云瑶不再说话,姚燕语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按说她跟云瑶已经很熟悉了,但依然摸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当初在成公墓竹林里的时候她明明发现她对夜阑是特别的,还以为回来之后他们会成一对,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莫非是诚王爷不同意夜阑的身份太低?姚燕语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直到出了会极门,云瑶才止住脚步,转身对姚燕语说道:“过些日子我可能会离京,我母妃的病还要拜托你多费心。”
姚燕语一怔,忙问:“郡主要去哪里?”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云瑶看了一眼姚燕语的肚子,又淡然笑道:“可能喝不到你的满月酒了。”
姚燕语忙道:“等郡主回来我们给你补上。”
云瑶轻轻抿了抿嘴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晶莹的和田玉递过去,说道:“这块玉算是给你家小娃娃的贺礼。”
姚燕语看着那块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色美玉和上面明黄色的穗子,忙道:“这个……太贵重了吧。”
“天下万物跟生命相比都不敢称‘贵重’二字。”
姚燕语有些发愣,她不明白云瑶这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但还是双手接过美玉,真诚的道谢。
“慢走。”云瑶笑了笑,回头看了翠微等人一眼,“我先回去了。”
“郡主请回。”姚燕语微微一福,看着云瑶转身往回走,消瘦的背影消失在红色的宫墙拐角处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一阵怅然。
这个眼高于顶傲娇霸道的皇室郡主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不友好,且一次次的添堵。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恨她,甚至还很羡慕她。
至于羡慕她什么,连姚燕语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那份纯然?那份孤勇?还是那份不顾世俗的坚持?
想不清楚,干脆也不去费那个心思了。
寻常人家父死服阙要二十七个月,皇室之家却要以国事为重,以日代月,新帝为大行皇帝服阙二十七日即可。
尽管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但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在宣读过先皇遗诏之后,众臣便要称新君为‘皇上’了,但没有正式登基,但名不言顺事不行,朝廷需要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新君尽快登基称帝。
以往的管理是,做完先帝的头七,礼部便开始准备新帝登基之事。
钦天监的人夜观星相,选定正月十六日乃黄道吉日,可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当然,在新皇登基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劝进’。
登基大典前三天,礼部官员带领由士农工耋老组成的劝进请愿团上《劝进表》,恭请新皇登基。
云瑛按照惯例,接到《劝进表》后做出回答:览所进笺,可知卿等忧国之心,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
也就是说,俺爹刚死了,俺还在伤心痛苦之中,登基的事情先往后放放吧。
大臣们自然不会把这事儿往后放,若果真的听话往后放的话,估计礼部的官员们都得倒血霉了。于是礼部尚书又进言:新君至孝,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需再请。于是又进上一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