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排山倒海的悔恨窒息得他喘不过气,莫大的痛楚几乎要撕裂他的身心。叔叔,既然您心中有我,为何从不表露出来?如果我知道您连我的一言一行都记得,我怎会对您不满,怎会想要背叛您?
马秀英不敢再劝朱元璋,其他的叛将莫不是身首两端,朱文正能留下一条命已经算是朱元璋法外开恩。可是一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失去自由,只能在一个小院子终老,她就忍不住落泪。
“婶婶别难过了,请您帮我照顾好我娘和铁柱。”朱文正惨淡地笑着离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和马秀英见面。
马秀英用发抖的双手捂住嘴,使劲点头,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不停滑落。那个说要陪她在桐城避暑的孩子再也没有机会陪伴在她身边了。
春分拂过桐城的郊外,小草像是听到冲锋的集结号,争先恐后钻出来。野花不甘示弱,竞相在枝头绽放。阳光浅浅地撒在树叶上,斑驳的阴影下,一队手执长矛、面色冷峻的士兵押着几辆囚车缓缓前行。
坐在第一辆囚车里的就是朱文正,与后面那些囚车里的哀伤哭泣的妻妾不同,他显得平静而从容,他看着两边的景色目不转睛,似乎对接下来就要被软禁的生活毫不在意。
城门口站立了很多士兵,他们手执兵器,如临大敌一般注视着这位特殊的囚犯,这可不是一般人,是朱元璋的亲侄子,还曾经是一位大都督啊!
桐城知县满头大汗,心中抱怨不知是谁把这个烫手山芋踢到他的管辖区。他这还没交接犯人呢,就已经有无数大佬打招呼要他善待朱文正,暗示他虽然朱文正现在是阶下囚了,可是人家头上还有人罩呢。
这个罩朱文正的人自然是马秀英,她第一次破格以自己的名义命令官员不得欺凌羞辱朱文正,胆敢犯者,严惩不贷!
得了授意的桐城知县哪敢像对一般囚徒喝来唤去,客气地拱手道:“朱公子只要不出府,有什么要求本官都会尽量满足。”
“我没有什么要求,带我去府邸吧。”朱文正平静地说道,目光远眺,仿佛在寻找他当年来桐城的踪影,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如今再踏桐城,物是人非事事休。
知县暗暗吃惊,朱文正很配合,很好说话嘛,一点都不像别人形容的桀骜不驯。他当即挥手让人把囚车押进内城。
热闹的街道上,百姓忽然看到这么多衙役和囚车,尤其是囚车里还关着几个漂亮的女人,不由停留观望,议论纷纷。
妻妾们何曾被人像猴子一样打量,全都满面羞红,掩面低泣。即使朱文正心如止水,也微微脸赫,低头不语。
终于来到一条幽深的老街,眼前出现一处黛瓦灰墙的宅院,衙役打开牢门,请朱文正下车,“朱公子,这里就是您的府邸。”
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外面的景色了,朱文正伫立在囚车旁,久久不愿踏上台阶,直到衙役喊他、催促他,他才慢慢走进府里。
“砰!”大门被锁死,永远隔绝了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