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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典被嵩山派搅成了一滩泥泞。
原本因为被刘正风点了穴道撇在一边而侥幸生还的崇山派十三太保“大嵩阳手”费彬, 终究还是死了。不是死在楚云清的手上, 也不是死在妻儿被杀的刘正风手上,反而是死在了鬼影般来去无踪的衡山派掌门莫大的手上。
意料之外, 却又在情理之中。
“我与师兄向来不睦,平日里也对他有失恭敬, 毕竟好词好曲讲究一个乐而不淫, 哀而不伤,他胡琴一曲《潇湘夜雨》却是让人止不住泪滴, 难免有些市侩俗气。”刘正风是个绝顶的音痴,否则也不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与曲洋交好。他哀戚惨然之态未散,却是忍不住对楚云清倾吐了自己的念想,“如今想来实在羞惭,公子出手相救,又对音律之道极有造诣, 《广陵散》给了你,也不算是辜负了。”
木舒和林平之看着刘正风身后狼狈不堪的刘箐与刘门弟子,只觉得高人的世界果真难懂。他们好不容易才将刘门弟子以及家眷带出了衡山,后头是否会有追兵都尚不得知,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谈论乐曲?一个两个的也真是心大无边了。
说到这里,刘正风话音微顿,却是喃喃低语道:“《广陵散》非嵇康所作,却因他而扬名,犹记得嵇康临刑前曾道‘《广陵散》从此绝矣’,这未免也太小看身后人了。要知晓这《广陵散》虽说精妙, 却是不如我与曲大哥共同改谱的《笑傲江湖》。”
刘正风此言本是一时感慨,却不料楚云清想法诡谲,听他自夸,竟耿直道:“哦,那两份曲谱都交出来。”
理直气壮,一副“你既然提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的表情。
木舒捂着心口觉得自己有旧病复发的征兆,今日衡山派闹的这一出,世人会如何看待手段残忍的嵩山派,木舒并不知晓。但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虽说对方死有余辜,但是为了一份曲谱就出手杀人,她师父这个貌美人傻的小仙男只怕是要在大理沦为邪魔之流了。
总觉得自家师父的洒脱随心放错地方了,这个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木姐,那是什么?”林平之看着远处飞来的鸟雀,待到那鸟雀飞得近了,才惊觉那是一只做工精巧的机关鸟。唐国的黑科技不是其他四国的江湖人能够时常见到的,林平之看着那机关鸟轻悠悠地落在木舒的肩膀上,一声轻啼之后吐出两指长的卷轴,顿时惊愕地瞠大了双目。木舒随手将机关鸟塞进林平之怀里任他把玩,便抽开卷轴阅读上方的情报。
虽然说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该交代的事情也在病重之时一一向兄长们交代了,但是木舒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毕竟人活在世上就总是有剪不断的牵挂,而思念是一条线,触摸不及,却无处不在,也正是因为感情的牵扯,才有了尘世百态。
——所谓的红尘炼心,不过如此了。
这一年以来,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暗潮汹涌。木舒不知晓自己告知兄长的那些情报能改变多少未来,也不知晓以藏剑山庄的底蕴和实力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依靠自己建立的情报网去搜集有利的消息,以此来掌握天下的风向。
“御史上奏,参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积粮买马,城中练兵,似有谋反之意。”木舒看着这则消息,略一思忖,便估摸着大概是钧天君出手了,“右相杨国忠附议其后,然安禄山殿前哭嚎,道自己并非汉人,不识汉字,因圣上越级提拔于他才招致他人嫉妒。并道自己之所以积粮买马皆是为了替圣上守好大唐江山,并出示了自己多次攻打奚与契丹的战绩……圣上龙心大悦,驳回御史奏折并加以责罚。”
木舒看完后,回想了一番钧天君过人的手段,最终确定——这御史应当是一块问路石,八成是用来试探唐玄宗对安禄山的态度的。
毕竟那位钧天君手段过人,城府深,擅隐忍,他绝非鲁莽之辈,木舒和他交过手,知晓他不出手则矣,出手便必定要一击必杀。
“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呢?事到如今,安禄山也算是羽翼已丰,圣上又对其宠信有加。这种情况之下除了逼反彻底撕破脸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安禄山密谋逆反之事呢?”木舒算不透李倓的布局,也不知晓这位心怀沟壑的钧天君是如何打算解决眼下困局的。在这个硝烟难绝,奸臣当道,圣人被蒙蔽了双眼的年代里,面对着这样多的内忧外患,钧天君当真能保住本心不变吗?
木舒不知晓,如今她也只能暗中戒备,等待着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燎原战火,袅袅硝烟。
木舒放下卷轴,心情却很平静——在这之前,她总要做些准备的。
继续翻看下一则有关藏剑山庄的情报,木舒却是微微一懵:“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亲身前往藏剑求药?”
木舒第一反应是“找错地方了吧?”,求药寻医不去七秀坊万花谷长歌门,反而朝着藏剑山庄跑是怎么一回事?藏剑山庄以轻重剑技和铸剑术闻名天下,虽有长安盛神针坐镇庄中,但也没有名气大到让人舍医门不入反入剑门的道理啊?
木舒一时摸不着头脑,仔细看下去后才知晓事情的起因,来源于自己相赠花满楼的那颗丹药。
花满楼和原随云一样都是后天失明的案例,花满楼于七岁那年被铁鞋大盗刺瞎了双眼,原随云却是在三岁那年重病失明。巧的是这两人不仅人生经历有些雷同,就连很多细节之处也颇为相似——两人都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容貌俊秀,身世不凡,同样的自幼失明,同样的温文尔雅,同样的品性敦厚,同样擅长可以致敌却不伤人的流云飞袖,乍一眼看过去简直仿佛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是木舒心中清楚并非如此,这两人非但不相似,反而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花满楼双目失明却心如霁月,身处黑暗却永怀光明,原随云却与他恰恰相反,身处黑暗而憧憬光明,为此心生扭曲,烂如泥沼。但是原随云却披了一张良善温雅的外皮,于是在明国,江湖人总愿意将这两个瞎子一起拿出来比较,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但是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个瞎子不是瞎子了,花家为此欣喜若狂,为此大摆宴席,另一个瞎子又如何坐得住呢?
原随云渴望光明,非常渴望——渴望得多等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更何况他如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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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他如今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少年脾性,也不如花满楼那般拥有绝佳的养气功底。花满楼对于目盲之事已经走过了最不甘心的那段岁月,知晓没有痊愈的希望之后,他的不甘在现实面前变为了趋向于平淡的遗憾,但原随云可并非如此。
越是不甘,心中越恨,一开始恨那些看不起自己是瞎子的人,后来恨全天下能拥有光明却不珍惜的人。
对于花满楼,他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但是在原随云心里,他也并不想见这个被江湖人评定为跟他“同病相怜”的花满楼。
——直到花满楼重见了光明,原随云心中的不甘与期翼在同一时间被无限延伸,心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