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蔡双亮突然喊道,“余大人有令,二位都入选!”
二人不知所措,片刻后还是张大彪反应快,抱拳高喊道:“蒙余大人垂青,张大彪必效死力!”
余秋站起来还礼道:“皆是为国效力。”
议事长老欧阳恭似是叹息似是抱怨,低声道:“这两个人都走了,云南这条线一时怕是走不了了。”
丁云松苦笑道:“还好是十三分管,有三个班头。为国效力我武人义不容辞。”丁云松刚刚其实想劝阻余秋,但念及余大敏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也就忍住了。余秋当时的确是说随便十个人就行,也是为蜀山帮考虑,可余大敏这把年纪了,有这个孙子在心里哪还装得下旁的东西?
钟诚倒没急着道谢,而是问了一句:“请问余大人,我们二人还需跟旁人比试吗?”
“不了,你们已在十人之列。”
“谢大人。”
钟诚为何有此一问?并非他听不懂“入选”的意思,而是心存侥幸。因为有几人弃权,现在留下的也就三十几个,若是像众人预期的那样最后十位胜出者入选,那么这一轮二取一后有人轮空,可余秋这样做显然这是不可能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在剩余这三十几人当中取二十人再比一场。对此钟诚还抱一线希望。余秋身为督捕司中人,武功是一等一的,眼力自然不会差,他若这样选取这些人当中最强的十人,不光是他,每个人都不希望。战场立功,无非是斩将夺旗,既然功劳户名额就一个,谁都不希望有人争功,也就是说,高手越少越好。至于其他府帮就不考虑了,打仗是要死人的,还有哪个帮肯像蜀山帮这么精英尽出。
那边胡晓林小声跟马天复嘀咕,语气很是不屑:“哪个在外面不是独当一面的响当当的人物,打破头抢着去送死。”
马天复奇道:“对啊。不是说内帮身份最高可做到管事,管事之上也就那么二三十人,也未必会有管事实权大,为何这些人甘愿冒死来搏个出身?”
胡晓林咂了咂嘴,想了一下反问道:“小马,你以后就一直留在蜀山帮吗?”
“这……不一定吧,呵呵,谁知道呢。”
“我就说嘛!以后你的事,我也不问了,我,明白人。我自打带你去陶元家之后,陆续听到过不少传闻,后来前几日终于想通了,马长老这么多年就批过你一个人进帮,还是在卸任前,呵呵。这么说吧,内帮是可以做到管事,不假,但是帮里任何时候提拔人,都是功劳户优先。帮里有二百功劳户,像我这么混饭吃的占了一半,就算剩下一半是做事的,内帮也完全没什么机会。帮里有三个内帮管事,一个是跟议事堂有关系,一个是马长老亲自提拔,还有一个不清楚,应该也不简单。另外就说次一级的理事吧,内帮做到理事的,基本都是没什么油水的。就说台上这两个运管十三分管的,他们分管的管事位置,绝对没有可能轮到他们。你想,蜀山帮为什么招这么多内帮的?内帮就是帮功劳户干活的!呵呵,你不是一般内帮,不然我不会说这话的。”
说话这功夫,台上又有两个人开练了。这二人一个看样子顶多二十五六,明显跟对手那个中年人差距太大,三两个照面便败下阵来。像这种人也就是碰碰运气,试了还有机会,弃权一点机会都没有。
马天复想,万一这个人侥幸赢了又怎么办?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对手,结果是“待定”。这就对了,对于实力不强但是赢了的,也不太方便直接不用,待定一下,打完再说。如此一来,这三十几个人当中真是不会有一条漏网之鱼。
欧阳恭和丁云松一言不发,脸色都不太好。余秋做不出这么绝的事情,肯定有余大敏在后指点。余大敏这老头也真是,就算蜀山帮的人这次去立了大功,余秋难道就一定会因此仕途通达?你余大敏本事大,把孙子弄进了督捕司,你要还有让他更进一步的能耐,想办法多活几年,教这小子别犯什么大错,就行了。要是没这个能耐,靠这个?帮里内帮三四十岁的骨干没外出的都在这了,万一到时候战事不利……事到如今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比如以后余秋在督捕司被重用。
说是时间紧,其实现在这么比,更慢。这一轮下来,六个直接入选,十二个待定。眼看夕阳西下,有几个年纪大的议事都已经坐不住了,丁云松问道:“余大人,要么,明天一早继续?”
余秋笑了笑:“这个……本打算明早就让他们出发的。”
丁云松点点头不再说话。本来以为是余大敏教的,看来难说。
欧阳恭和丁云松能忍,有些议事可忍不了了。你个黄毛小子,抬举你喊你声余大人,还真拿自己当大人了!挑三拣四这么久大家都没说什么,我们这么大把年纪陪你在这整整一天了,一句客气话都没!好几个议事就这么大声打起哈欠,还有哀声叹气的。
余秋对这些人倒无所谓,朗声说道:“诸位长辈都辛苦了,天色已晚,还要陪着晚辈晚辈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晚辈公务在身,还望各位体谅。有要回去的就先回吧,已经入选的也可先回去了,辛苦各位了。”
不多会儿,议事堂的人连欧阳恭在内只剩下两个,丁云松那一侧到还剩四个人,三个副帮主全在。
蔡双亮现在也无需安排怎么对阵了,反正都一样。事前丁云松交待他尽量“半精半肥”,还不要太明显,看来是句废话。
“走吧,该回了。“胡晓林伸了个懒腰说。
“都看到这时候了,还不看完?”马天复道,“后面可是场场精彩。”
“你武痴啊?你的武功我是没见识过,不过想来不会比他们这些人差吧?不是老胡自夸,老胡上去选,前十也是差不多的,反正我看这个没什么意思。”
“那就走吧……不过越到后面,很多人都会拿出压箱底的绝活。唉,这就走了太可惜了。”
六个入选的走了又带走了不少旁观的,继续观看的也就十几个人了,跟在场的刑管人数差不多。胡晓林丢下马天复,自顾跟陈容说话去了。
待定的十二个人先比出了六个胜者,余秋选定了两个人后剩下四人再比最后两场。马天复在这一点上很佩服余秋,一点不怕麻烦。天都快黑了,最后这几个人实力差不多,选谁都一样,但如果胜出而没被选上,对胜者有失公允。最后两场的胜者也很有意思,开场尽显疲态,十几个回合之后突然发力,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马天复算是学到了。
远处几点亮光朝这边过来了,是余大敏带着马车来接人的。余大敏向欧阳恭丁云松几人连道辛苦,说家中备好酒宴,请几人赏光,正合了几人心意,也没谁过分推辞。最后胜出那二人站在马车旁磨磨蹭蹭不想走,看来是想搭便车回去,余大敏看着他们笑道:“特地带了平板车过来,你们两个和刑管的弟兄挤一挤吧,一起到我家吃个便饭。”
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抹抹嘴,一个直搓手,最后齐声说道:“谢余老太爷!”
余大敏摆摆手,刚准备问余秋些情况,忽又脸色疑惑地看了那二人一眼,问道:“余秋,那二人都是去的吗?”
“是。有何不妥?”
余大敏回头厉声道:“黄小二,过来!”
那个叫黄小二的刚上板车,一听余大敏口气不对,满怀忐忑走了过来,强笑道:“老太爷,您记性真好,还记得我是黄小二。”
余大敏沉吟了一下道:“你爹三十多年前是我老部下,也是枪林箭雨一起过来的,他儿子我自然记得。嗯……这次你来,你爹知道吗?”
“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擅作主张。”
“那……他没说什么?”
“没。就让我万事小心。”
“你爹现在身体怎么样?”
“劳老太爷挂记,还是老样子。”
“你大哥现在怎么样?”
“大哥在酒管承蒙张老照顾,管个账目。”
“小二啊,你爹身体那样,你大哥腿脚又不好,你这一走……不太好吧。”
黄小二一听这话,声音高了少许:“大嫂能干着呢。屋里屋外拾掇的井井有条,贱内也能分担一点,无妨。”
“唉……小二,这么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靠两个妇道人家操持,不容易啊!要不,你再想想?这是去打仗啊!万一你再有个磕磕碰碰……”
“那便算小二福薄。老太爷,小二没什么本事,在外管十几年连个干事也没混上,家里那口子又不太济事,隔三差五要跟大哥伸手。老太爷,小二知道您是好意,但这样的日子,呵呵,实在有点难过。”
余大敏叹了口气,对丁云松道:“帮主,能不能给我个老脸,给小二……就那个一下,要不,调到运管靠前几个分管?他这个情况,不太适合去。欧阳长老,您看?”
有欧阳恭在场,丁云松自然不好说话。只不过是提拔成干事,如果余大敏找外管管事说不定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此时欧阳恭听到这个请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按惯例,如果黄小二是余大敏的子侄,那余大敏这个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过分,不答应他反倒是自己不对。黄小二跟余大敏又非亲属,也没个由头,现在是余大敏根本不该说这个话。帮里的老资格不是你余大敏一人,不能坏了规矩。要不,就是你余大敏仗着你有个好孙子?
欧阳恭笑笑道:“这个嘛……这位,黄小二是吧,嗯。据我所知,外管是帮中月钱最多的一个管事处,而且听你的意思,你爹的功劳户是给了你大哥,按理说,凭你们兄弟二人也足够一家人花用,怎得好似你生活困苦?外管嘛,多出点外差,自然多点酬劳。即使到运管,整天呆在合肥,也好不到哪儿去。”
欧阳恭这番话,根本没理会余大敏说的什么出去不太合适,因为在他看来谁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谁都是家里顶梁柱,这根本不是不合适去的理由。他这话完全就是说给余大敏听的,意思是你这老脸不一定好用。可黄小二听起来就十分刺耳了,这不就是说他黄小二哭穷?还懒?
黄小二冷笑道:“长老所言极是。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这么呆在合肥了。我想要什么,我要自己挣回来。小二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说罢迈开大步转身就走。
“站住!”余大敏喝道。
黄小二的确在气头上,但余大敏这声喝自有一股威势,黄小二还是停下了脚步,不过并未转身。
余大敏看看丁云松和余秋,丁云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余秋也皱着眉头,估计是不满老爷子在这时横生枝节。至于欧阳恭,余大敏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想法,所以不想和他说话。
“小二,你来,我有话跟你说。”余大敏终于下了决心,带黄小二走到离众人稍远的地方。
“这次选人,家中独子不要,你可能不知道,你正是家中独子。别急,听我说。三十多年前,我带人去铁线山剿匪,你爹也在。回来时,你爹抱着一个双腿残疾的幼儿,也就是你现在的大哥。那是你爹一个生死之交的遗孤。唉……老夫可能是多事了。你有儿子吗?”
黄小二整个人都木了,双目直直看着地下,过了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不去了,我先回家。”
看着黄小二步履僵硬慢慢走远,丁云松叹道:“余管事一向爱护下属。”
余大敏摇摇头道:“老部下那么多,哪能个个照顾。小黄实在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要是在我眼前绝了后,我于心不安。”
余秋问道:“丁叔,那现在从那最后打输的几个里找一个?”
远处陈容正跟胡晓林打趣:“呀,看样子那人走了,要么老胡算你一个?双功劳户,拿双份钱!”
刑管的人里马天复就认识一个李理事,便去打了个招呼,闲聊几句,这时李理事一拍马天复肩膀:“对啊!小马,你可以去啊。”
因为声音有点大,这句话被余秋听到了,余秋高声道:“怎么?刑管有人愿意去?那正好,我白天也注意了,你们随便哪一个都不比那些人差。”
李理事性格开朗,跟马天复一点不外道,大声应道:“来了来了,我们有个人想去!”
胡晓林也跟着起哄,把马天复往前直推:“去吧去吧,你要是能混个功劳户那老胡以后就跟你混了!”
被这一撺掇,马天复也想,对啊!看了一天的比武,还真就没往这处想!这么多人抢这个功劳户,可见功劳户这身份可是大有好处,要不,咱也去拼一下?
鬼使神差的,马天复走到了余秋面前。
余大敏见马天复有点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你好像……你叫什么名字?”
“回余管事,在下马天复。”
“哦——想起来了,你不是那天——对对对,差点忘了,余秋啊,这个人不行。”
余秋见马天复年轻,本来有些小瞧他,准备试他一试,太差劲就不要了。可听余大敏这么说,有些不快道:“这个人怎么又不行?”
余大敏用余光扫了丁云松欧阳恭和几个副帮主几眼,看他们听到马天复这名字并无反应,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把余秋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人好像和马义长马大人有些关系,马长老走时虽没交代,但万一哪天问起,人没了,如何是好啊!”
余秋更不满了,并未拉低声调:“爷爷,你怎么说的就跟我是来找人去送死一样!”其实余秋的不满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凡是余大敏不在,他就是余大人;只要余大敏一来,立刻变孙子,说什么话,全不算数。
欧阳恭刚刚驳了余大敏面子,这时不好再出声,一次可以,老来,难道是要翻脸?可这边连丁云松都看不下去了,开始是拉黄小二到一边说话,现在又跟余秋耳语,在场这几个人年纪是没余大敏大,可职务上余大敏最低,老这么做合适吗?今天虽然晚了些,但事情还算顺利,就是余大敏一来才横生这些枝节。
丁云松笑道:“老余啊,余秋现在是余大人了,上官是到咱蜀山帮来,又不是到你家,你老这么管着他,这个……呵呵。”几句话,全然不管什么原因。因为既然余大敏单独与余秋说,便不方便直接问,所以只好逼余大敏自己说出来。
余秋倒先说了:“说是马大人家的什么人。真是近亲,马大人肯定安排妥妥的。”
丁云松“哦”了一声。欧阳恭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还是余管事思虑周全。”话外之意是这本不关你余大敏什么事,但因为你家余秋在督捕司,马义长也在,所以才对马义长的事这么上心。
“你们……唉!”余大敏又是重重一叹,转过身去。马天复入帮那天他也在,马义长收了这个马天复更像是心血来潮,但之后几次与人闲聊时说及此事,都说肯定跟马义长有关系,他便慢慢也觉得应该是有关系。但这事毕竟是捕风捉影,现在余秋跟他较上劲了,还真不好拿出来说。
马天复站在那里,看着几位大人物议论,好不尴尬。余秋是真来了脾气了,对马天复道:“这样吧,你接我三式,接住了,明天就跟他们一起出发。”
三式,不是三招。平时说话“招”与“式”都是通用的,但讲究起来,“式”只是一个动作,而“招”则包含了形成这个动作的所有应对和变化。言明三式,让马天复想起了当日马义长跟自己交手,也不过是三式,难道督捕司的人都是在三式之内试出对方武功深浅?
还真是。越是武功高,越是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督捕司的新人受到的第一个训诫便是“知进退”。“知进退”三字学问太大,三式之内判断对方实力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来了!”赶时间去吃饭,没工夫客套。余秋单掌直劈,居然动作和马义长一样!
马天复虽然预料到有这可能,不过还是不太高兴。马义长年长,让一只手倒没什么,你余秋也就比我大不了几岁你凭什么?我马天复不记事起师傅就天天传功,出门前每天勤练不缀,虽然不知道自己资质究竟算好还是不好,但同龄人中还真不怕谁!何况一个非传功弟子!
余秋这三式是督捕司人人熟悉的一招,叫“三步虎”,起手都是单掌直劈,根据对方应对后面两式有几十种变化,但每种变化均为三式。余秋和马天复一样,自认为同龄人当中自己算是佼佼者,而且这马天复看上去年纪还没自己大,不过是个普通帮众,便学着前辈们用出了“三步虎”,一只手背在身后。没想到这一个托大不要紧,却激起了马天复身为武人骨子里那股傲气。
马天复后退半步,背起双手,足尖疾钩对方手肘!余秋倒没注意马天复的双手,光只觉得自己这一掌下劈极快,马天复必定抬臂架住或格开,没想到居然出腿,看来此人武功不弱。出腿这路变化,在三步虎中应对方法并不少,而余秋偏偏选择了最错误的一种,他反手一捞。
有句俗话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即便余秋第一招就开始提气,这眨眼间能有几分内力?如何与腿力抗衡?
然而余秋反手一捞,却正好拿住了马天复的小腿。马天复单脚站立,不动了。
“余大人的意思是,攻我三式就算完?”马天复冷笑道。
蓦的一声长啸,马天复凭单腿跃起一人多高,居高临下直踹余秋面门,凌厉异常!余秋也是了得,见马天复说话时神色怪异已有准备,力贯于臂,“喝”的一声,生生架住了这一脚,鞋底没入土中。
余秋也明白了,原来此人是要跟我一较高下?就凭这一脚,对方实力绝对不俗!架住这一脚后余秋前进了半步准备还以颜色。照常理,硬碰一下后,马天复人在空中必然受力后退,可不成想马天复脚掌在余秋臂上转了半圈卸了力道另一只脚踢向余秋左肋。
余秋背在身后的是左手,马天复要逼他用左手!余秋这一招失算已是略显失措,哪还顾上哪许多,左臂刚格开这一击马天复当胸一脚又来,闪避不及只得继续硬接。
那边余大敏发现场面有点不对,怎么是马天复在一味猛攻?便道:“诶?你们干什么?”
余秋听到爷爷说话不免一楞,而马天复甫一落地就是一记穿心腿,余秋刚领教了马天复的腿力,在空中都如此刚猛,何况现在脚已落地!但因不愿躲得太狼狈,前脚足尖点地脚踝发力,双腿不动往后平移了一尺,堪堪避过。这并非什么华而不实的小花招,是为了对方招式用老时以最快速度反扑。
然而马天复后脚跟余秋做出一样的动作跟了上来,又出乎余秋意料之外,即便马天复后面前移这一尺力道已然大减,余秋只需稳稳架住便可反守为攻,可完全没有防备如何来得及!只得后仰躲避。马天复得势不饶人,转身一记飞扬腿,余秋脚下不稳,只得再避,马天复落地扫堂腿又至。余秋终于有了马天复开始时那被轻视的感觉。
穿心腿、飞扬腿、扫堂腿是学武的入门腿法,随便哪个师傅教徒弟都有这三腿。这三腿在余秋这种程度的人看来是大俗招,特别是扫堂腿,一旦使出,若不奏效等于是拱手让了先机。马天复把扫堂腿这大俗招使得无懈可击,因为他转身实在太快!余秋小跳一下刚落地下面一招穿心腿已至胸前,接着又是飞扬腿、扫堂腿,如此循环往复,余秋即便想扎稳马步也是难上加难。
虽觉受辱,余秋毕竟是督捕司的青年才俊,愈是此时愈发冷静。对方不会无端有此反常之举,想必是自己太过自负背过一手犯了此人的忌讳。现在只有硬接一腿才能脱此窘境,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且擅长腿法,并且自己后面一直都未硬接,不知此人现在提起了几成内力?腿上内力如何?专攻腿法之人,脚掌内力能练到手掌的十之五六,如果提气快再加上腿力对臂力的优势,假设对方跟自己内力相同,要将内力提至两成方能确保不败。现已被逼的狼狈不堪,如不一击败敌,如何挽回颜面?
余秋忍!一直忍了三十三腿,终于在马天复第三十四腿时,余秋吐气扬声:“慢来!”一掌击在马天复脚掌上,只听一声闷响,马天复往后飘飞两丈有余,而余秋则蹬蹬蹬退三步。从远近来看余秋是占了上风,而姿态上马天复身形极其潇洒,丝毫不像是被震退。
“三式。”马天复微笑道。前面算两式,这一掌算第三式。
其实马天复心里笑不出来,而是极为忐忑。其一,出门前师傅一再叮嘱不要轻易显露武功,自己也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但每次一动手就忍不住。其二嘛,现在跟这个余秋去打仗?万一他叫我去刺杀敌军主帅怎么办——马天复并不知道余秋只管把人送到徽州府。
余秋真是颜面尽失——尤其是看到马天复双手仍在背后。最后这一掌,并不能说自己就占了上风,毕竟打了这么久了,自己是掌,人家是腿。此次来庐州府,除了爷爷在身边时,自己是何等的志得意满!偏偏在这最后关头,被个不知名的普通帮众弄得灰头土脸,还是在督捕司最为人称道的武功上!而且对方还是个同龄人!余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好!”丁云松鼓掌道,“不愧是督捕司中人,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小马是吧,知道差距了吧,任你再多的花哨把式全无用处,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余大敏稍微过了一会儿才接话道:“帮主谬赞了。这位马天复小兄弟这套‘无臂腿法’乃是几百年前的无臂老人所创,我还以为早已失传,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有独到之处。余秋不过胜在功力深厚。”
几位副帮主也都附和着,交口称赞余秋的武功,浑然不知余秋的脸已红的发黑。
马天复也不是丝毫没有留手,他约莫知道余秋未经传功,所以最后一击时内力大半用来护体。现下余秋不说话,他也不吭声,他在想,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自进蜀山帮以来,不少人对马天复另眼相看,原因马天复知道,因为马义长。而马义长和余秋现在都在南京督捕司,余秋很容易问清自己底细。同去十人,恐怕自己是唯一一个既无背景又无靠山的,到时候除非自己把敌酋首级拎回中军大帐,这功劳户估计落不到自己身上。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冒险前往呢?弄不好还落个死无全尸。想到这里,马天复倒希望余秋说自己没资格去。在场数人中,几个帮主副帮主恐怕真没看明白,唯独那个欧阳恭马天复看不出深浅,就算欧阳恭看出来了,若他跟余大敏一样想维护余秋的脸面也不是没可能。余秋呢,最好是小肚鸡肠,顺势说自己武功太差,还不如前面那个某某某,断了自己想变功劳户的念想,那就皆大欢喜了。
马天复想得太美了,有时候未经考虑做出的事情,后果是很让人头疼的。
余秋缓缓说道:“明天卯时来总堂吧。”
马天复刚刚拿定主意不去,而对方好像作出了决定,如何是好?
“呃……去总堂干嘛?”
“集合出发去徽州府。”
“去那干嘛?我不去。”
“什么?”
余秋怒目而视,马天复则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大胆!你当这是儿戏?”一位副帮主怒斥。
“我没说要去啊?”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来问问余管事,可以不可以跟车回去。”
“那余大人跟刑管诸位说话你没听见?”
“我不是刑管的,我是护管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副帮主语塞。
“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另一位副帮主骂道,“余大人动手前说得清清楚楚,你现在抵赖?”
“余大人跟我说话,我还在纳闷为什么要跟我说,然后你们就四散退开,然后余大人就动手了。我刚刚说什么了吗?什么都没说吧?”
“诶?你个小兔崽子,你……你……”
丁云松此刻面沉似水,沉声道:“刚刚和余大人交手之时,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马天复跟那两个副帮主油着腔对答如流,而丁云松问话的时候却没来由的心里一紧,然而都这个时候了,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
“回丁帮主。余大人动手时属下才明白是个误会,但能跟督捕司的高手过招属下求之不得,便将错就错,印证一下最得意的腿法。这招腿法一共六六三十六腿,最后一腿威力最大。余大人在第三十五腿破了此招,在下佩服。至于这误会……我若有心想去,必定报名参选,怎会当一看客?有护管片长胡晓林为证。”
余秋冷冷地道:“行了。此次全凭自愿。”
骂过马天复的那个副帮主接口便道:“就是。搞得跟我们求这小子去一样。话说余大人刚刚那一掌真是精妙绝伦,那小子绝招都使不出,前面三十五腿全白费!哈哈,小子,你怕不是真当你能在余大人手下走这么多招吧?幸亏你最后一腿没使出来,否则啊……唉……余大人宅心仁厚,多学着点吧……”
余秋默默跨上马背,策马而去,几人叫他他也不理会。
余大敏随后也钻进马车,欧阳恭招呼几位副帮主和议事赶紧回去吃饭,就只剩丁云松站在原地,盯着马天复看,看得马天复心里发毛。
直到有人喊,丁云松才冷笑道:“马天复是吧。”
“是。”
“入帮多久了?”
“几个月。”
“护管辛苦不辛苦?”
“清闲得很。”
“嗯,好。闲着没事就来捣蛋。这样吧,明天你去找徐万金,看他调你去哪个巡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