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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马天复寅时就到了酒管,等到辰时才看到丁理事一步三晃出现在廻龙桥。
“小马,来了啊?食肆上午没什么人,去晚点不妨事。你早去了掌柜的也不一定在。”
“那我等张管事来,打个招呼再去??”
“哦,年底了,张老巡店忙,时常不来的。我看看里面还有谁在。”
昨天张管事是让丁理事带他去,可带路随便谁都可以,丁理事进了小楼随手指派个人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马天复从怀中摸出个木盒,快步跟上,拉着丁理事的袖子道:“丁理事,呵呵,初来乍到,没什么好孝敬的,小小意思。”
丁理事回头在马天复脸上与木盒来回扫了几眼,马天复连忙用拇指推开盒盖,里面垫着的红绸布上躺着一双筷子。正是陶元所赠。
马天复昨天晚上想了一下,请胡晓林喝顿酒胡晓林是兴高采烈,但丁理事不同。隐约是酒管第二号人物的他会在乎一顿酒肉?说不定一口回绝。不行,还是送礼比较好。不年不节不是红白日子,总不能直接送银子,正巧陶元那双筷子能用上。
丁理事扫了一眼,眉头一皱。单看工艺,不用问这副筷子也是真金白银,如果再是出于名匠之手,恐怕价值不菲。即使有事相求,这相也太急了点吧,年轻人办事就是毛躁。
“小兄弟,这是干什么?”丁理事停步,压低声音道。
“嘿嘿,这……属下自幼练武,是个粗人。在酒管当差,说话办事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还望多包涵、多指教。”马天复一侧身,挡住手中东西不让过往行人看见。隐约表示了目前这个职位不太对路的意思,还不是太明显,马天复觉得这句话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丁理事负手背对着马天复道:“马干事,昨天你也看到了,张管事很赏识你。好好干,好好学,别有顾虑,也别搞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不,快过年了,店里生意不忙,多跟你们掌柜请教请教。”
“可有可无”,这也太明显了。马天复赶紧连连称是,把盒子塞到丁理事衣襟里。
“哎哎哎,你……唉!你呀!”丁理事无奈摇头笑了笑。
“小小意思。对了,上回说我们掌柜与众不同,是怎么个不同法?听了心一直都虚着。”
“哦,这个啊。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我送你过去,边走边说吧。”
丁理事是明白人,马天复何所求他清清楚楚。关于人事调动这一块,有些钱拿早了还真烫手,可马天复的见面礼太重,他推不动啊!黄的白的少说三四两重,事成之后呢?马天复的背景他暂时不知道,可总归是有背景的。光凭他自己肯定没办法打这个包票,如果马天复那边再使使力,应该差不多吧?最多是迟一点还是早一点的问题。
说起这家食肆的掌柜,丁理事尽量不带个人情绪,但马天复仍能听出话中的无奈。这个人叫周继红,顶了他做议事的老子的职,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做了理事。此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文武两样不通。呆了好几个管事处,到最后都落个虚职,最后还是靠他爹出面找张管事这个老交情才进的酒管。张成功被自己这个“不养闲人”的规矩套得牢牢的,给他换了四五个客栈没一个能供起这尊神。到最后实在驳不开老友面子的张成功专门为他在城里开了家小小的食肆。
除了新上司的事,丁理事还跟马天复交待了不少酒管里的明规暗矩,比如采买的常例、厨房的咸货等等。马天复越听越觉得自己这小小的干事小有钱途的时候,丁理事又说城外的客栈都这样,城内这个食肆恐怕不行。店里赚到钱,方方面面才有油水,才能给平级的同事一点分润。说了一大气,等于就说了一点:这个店,不赚钱。其实等于没说,这个店,开出来就没打算赚钱。
一路上专心听讲,走了好久马天复才发现这不是在走回头路吗?眼看都快走到家了!
“看,就这里。”丁理事指着间小小的门面。
“什么?就这?”
大门是新漆的,招牌也是现挂的,上面还有红绸布,就是也太他妈小了!两个人同时进出都要侧着身子。门头上的招牌写着“五味坊”三个巴掌大的字,马天复之前路过还以为是卖油盐酱醋的。
看着目瞪口呆的马天复,丁理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马,别看门脸小,里面可不小。这地方,对过就是双井巷,市口不错。周掌柜自己也说了,好酒不怕巷子深,好菜不怕门面小。”
“市口是不错,可这也……太寒碜了。”
“这地方门面多贵!情况你也了解了,对吧,不可能就是说……啊,对吧。走,带你进去见周理事。”
进门也无人招呼,传过一条狭长的走廊终于看到了角柜,一个人坐着趴那儿睡觉。
“嘿!胖子!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丁理事上前敲了敲桌子。
那人抬头,一张圆乎乎的胖脸,眼睛睁得还又大又圆:“谁睡了,哦,是丁哥,干嘛来了?”
“给你派了个人来。天复,见过周理事。”
周继红对丁理事也就那样,看到马天复却很客气,从角柜里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很热情。
丁理事简单介绍了一下,跟周继红开了几句玩笑便借故要走,周继红也就随口留了他一下,看上去二人平时私交并不怎样。
马天复看着丁理事就这么走了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之前无论是徐万金带他去领被服还是胡晓林带他去陶家,少不得要关照几句,故而待遇就好些。丁理事刚收了好处,类似的话却提都不提,明明就是个顺水人情。难道丁理事与这个周理事关系僵到了这个地步?
“小马啊,你原来是酒管的吗?”
“回周理事话,才调过来。”
“升职?”
“平调的。”
“哦——平调!呵呵,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什么……怎么说?”
“他们没跟你说为什么调你来五味坊?”
“哦,说了,城外没缺,我又住城里,喏,就住对面双井巷,正好。”
“哈哈哈哈,正好,是,离家近,嗯。”
之后马天复觉得周继红对他又亲近了不少,问长问短的,有点奇怪的是武功方面没问。二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角柜里闲聊,半天也没见一个人进出。眼见都过了晌午了,马天复腹中饥饿,也不好意思问,直到肚子“咕噜”了几声。
“咦?对了,你吃了吗?”
“没。”
“早说。我们吃的是早中饭,还得个把时辰才有饭吃,你要不先去后厨找块锅巴垫垫?”
“呃……不用了,掌柜。待会一起吃吧。”
“呵呵,也好。冰锅冷灶的,吃着也不舒服。”
吃饭在后院,一盆青菜,一老一少两个厨子模样的人站在小方桌旁。
“来来,趁热,小白菜嫩着呢,”周继红对饭菜挺满意,“老孙,去掏点萝卜干出来,还有蒜头。”
“就这些?”马天复很难接受现实。
“什么就这些?”周继红口气有些不快。
“就我们四个人吃饭?”马天复反应不慢。
“你从来到现在也没看见其他人吧?我放他们回家了。隔天就送灶了,哪还有生意。”
看周继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马天复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位大掌柜是真傻还是装傻?年底商旅是稀少了,可当地人三五亲友下馆子小聚的多了。
还好马天复是饿了,不然他早就吃刁了的嘴也咽不下去这饭菜。吃完饭,两个厨子打声招呼就走了。
“小马,你也早些回去吧,我得关门了。”
“这……”马天复无语。这就是所谓“不养闲人”?
“我呢,晚上就睡这里,店里没个人不行。”
马天复走出门,心中五味陈杂,真应了这块“五味坊”的招牌。之前还想着做这个保头肯定是一堆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什么客人催菜啊,看着跑堂的防他们端菜的时候偷吃啊这些,想想头都疼。现在店里是这般光景,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周继红居然后脚就跟出来了,马天复回头一看:“掌柜的,你不是睡这儿吗?”
周继红摇摇头,长叹一声:“唉,小马啊,比不得你们。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店里没生意,靠那点月钱都不够吃饱肚子的。只能偷闲到义善坊挣点儿,补贴补贴家用。”
马天复看着周继红昂首驼背晃着八字步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警惕——此人不简单!连自己都骗,这能是一般人吗?义善坊分明就是个赌坊!也就是说,之前……
几步路回到家,正巧撞见了一脸青紫的坐院子里晒太阳,看到马天复立刻小跑着回她屋去了。
马天复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觉得人家一个弱女子,就因为发了通脾气被打成这样,蛮可怜。想了想,喊来王婆,给王婆一两银子让给马蓉送去,就说是买些跌打药酒。王婆苦笑着推辞,说因为昨天的事情,马蓉怪她没帮腔,骂了她一天了。马天复想起了马蓉那股蛮横劲儿,又把银子收了起来。
小翠照例打来洗脚水,马天复这个脚洗得小心翼翼,洗一半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也可以不洗吧?
昨天帮秦心武引气以他现在的功力实在太勉强,元气大伤以致当场晕倒。大蜀山一战,昼夜不休十来天才补回来,这次不算严重,但白天要去五味坊,想要复元少不得半个月功夫。刚打坐没一会儿,老秦带着秦心武又来了。
马天复被打扰了心情当然不怎么样,言语跟老秦毫不客气,说赶紧给心武找个师傅才是正事,眼看就过年了,过年心武都八岁了,七岁练武已不算早,到了八九岁有的师傅根本就不收。老秦嘴上说哎呀心武这孩子就服马先生,眼却老往后进瞟。马天复一看老秦手里拎着的几个纸包,全明白了,昨天打,今天是哄来了。这老头……还真是人老心不老,看来宝刀也没老。
人既然来了,总是要敷衍一下。马天复教了秦心武一套拳法让他练习,小家伙聪明,两遍就学全了,自己练了起来,马天复就跟王婆在一旁闲聊。王婆本就是老秦家的下人,而李婆只是临时请的帮闲,有儿有女的,在家闲不住出来挣几个零用钱,还是瞒着家人说在织户帮工。小翠其实跟马蓉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因相貌不好,老鸨便搭着一并送给了老秦。
年关将至,马天复除了有点想念师傅没什么其他感觉,倒怜悯起王婆和小翠来,甩手丢了二两银子给王婆,让她和小翠做两件新衣裳。王婆一个劲说太多了,就是不敢收,直到马天复让她顺便带些鸡鸭鱼肉回来才欢喜收下。
第二天一早,马天复拎着两只鸡、两只鸭、两条三四斤重的鱼还有一条猪后腿带坐臀来到五味坊,敲了半天门,周继红才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的伸出个头来。
“咦?小马,这么早?你这是干什么?这些东西?”
“哦,呵呵,姐姐置办年货,贪便宜买多了,我便带些过来……过年嘛,店里总该见点荤腥。”
周继红狐疑地看着马天复,也不帮手接一下,转身就进去了。
马天复也知道周继红会不高兴,这事搁谁都不高兴,可没办法啊!打小光知道师父嘴馋,还真没在意什么时候连师父嘴馋这门功夫也学了过来。天天一个素菜两个咸菜简直还没陶元家的鸡伙食好!与其过几天受不了了再得罪人还不如就不受这个罪了。马天复早看出来了,这五味坊其实就是护管的巡护站,反正不打算在这呆多久,何苦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周继红是个理事不假,但看这副惫懒模样,今后估计也没什么求到他的地方。再怎么说,这也不算太怎么得罪他吧?有肉还不是一起吃?
后厨没人,马天复把东西往后厨地上一扔,顺便四处看看。蔬菜还有一些,大葱大蒜叶子黄的比绿的多。墙上挂着条猪肉,摸了摸,都硬了。从米缸里抓了把米,米倒是好米,就是一并抓上来两颗老鼠屎。
“掌柜的,等老孙来你跟他说一下,让他把米缸盖子盖严实点。”想起昨天吃的饭,马天复十分气恼。
“小马,上头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周继红没理他,问道。
“哦……保头,不,挑堂,哎?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
“行了,不管你是保头还是堂头,厨房的事都不关你的事,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