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含章踏足大漠前,她就已经死了。
留在沙丘上的她,只是她魂魄里的一缕残余罢了。
而之后许含章所看到的画面,不过是一幕幕走马观花的残影而已。
只是看得见,却触碰不到。
和自己当初去寻余娘子时的情形,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现下想来,唯有他死后的这具干尸,才是真实的、鲜活的。
这样的事实,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却又眼酸鼻涩。
“何苦呢?”
许含章想起她颠沛流离的经历,再看着壁画里栩栩如生的飞天,突然便觉得怅惘,忍不住低低的叹了口气。
他何苦为了一个惊鸿一瞥的陌生人,就沉沦至此呢?
而她又何苦为了一个已死去的人,就把性命搭上呢?
既然能把性命都豁出去了,那为何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千方百计的走向对方,非要被无谓的心魔所牵绊呢?
许含章隐约有些明白,有些了解。
但又宁愿自己不要明白,不要了解。
有时候,但凡是个过得稍微有点儿顺风顺水的人,就会有自以为是的一面,不晓得去琢磨命运的无常会将苦主折磨成什么样,只知道理所当然的对着苦主指手画脚——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改变?你为什么不争取?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你为什么不能这样,为什么不能那样?
这种指手画脚,其实是善意的。
然而,也是多余的。
只要不是当事人,就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无法真切的理解到他们的无可奈何。
而他们,也未必就需要旁人的理解。
“这、这是……”
屋内的蜡烛忽然齐刷刷熄灭了。
米娅儿娇艳如花的容颜似是骤然枯萎了,面上只余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死灰色,显得格外瘆人。
而许含章依然呼吸清浅,肌肤鲜润如常。
“她死了。”
不管别的,只要正主没事就好。
郑元郎略微松了一口气,正欲伸指去探一下米娅儿的呼吸,就见旁边的许含章蓦地坐起,蹙眉道。
米娅儿已死,她不能顺着对方的神思折返归来,便只能凭借自己冥想的力量,在虚幻的梦境里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艰难脱困。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
她只觉自己的心肺都快被割裂了,疼痛难忍,气血逆流,似是遭到了不小的反噬。
“什么?谁死了?”
饶是郑元郎在这之前已有了不妙的猜想,也被她的说法给猝不及防的骇住了。
“米娅儿。”
许含章幽幽的望着他,“如果,我说她是殉情,你信么?”
“不信。”
郑元郎几乎要怀疑她是被鬼上身了,但打量着她的气色,又不太像。
“那你会信吗?”
许含章又幽幽的望向了门口。
不知何时,岑六郎已从石桌下醒转起身,整个人扒在了门缝处,目光阴沉,向屋内望来。
“……”
郑元郎一惊。
比起许含章来,这一位明显更像是被鬼上了身的模样。
而且,还上得‘不轻’。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