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梅姨娘指指她的肚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何家贤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想到方玉静的遭遇,便道:“生在这样的人家,说不准呢。”
梅姨娘嘴角一扬:“放心吧,没事的。”
何家贤纳闷,还没发问,梅姨娘已经没多说话,转身走了。
待走到花园子里,沈姨娘正带着方其凯往这边走,瞧见何家贤笑着说道:“正要去看冯姨娘和五小姐,二奶奶已经回来了呀……”
何家贤见她态度和善,善意的冲她笑笑。平素没事时,大家都躲着冯姨娘和方玉静,生怕陈世不高兴。可如今一个两个的都有事,却又还要碍于情面走个过场,免得被人说是人情淡薄,方家大宅里生活的女人们啊,真是累。
此事过了半个月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方老爷突然召集全家人一起吃饭。
何家贤听到这个消息,本能不想去,却被告知“必须参加”,若不是有事,那才真见鬼了。何家贤调整了一下心情,赴死一般跟着方其瑞过去。却见一向没有资格参加的几位姨娘,也都在饭桌上,还有二房一家人。
平素严肃活泼的饭桌上,今日却都阴沉着脸,方老爷一口接一口喝闷酒,方其业坐在他边上,不复往日的殷勤与笑容,低着头,不吃饭也不吃菜,一言不发。
其余人也就都低着头,只夹着眼前那一盘菜,生怕方老爷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何家贤四处望了几望后,方其瑞一扯她:“没你的事,赶紧吃饭,别说话别掺和。”何家贤立刻听话的闷声作鸵鸟状。
一阵沉闷压抑的气氛过后,方老爷被酒呛到,忍不住剧烈“咳咳咳”起来,陈氏就起身给方老爷捋背,被他一掌推开。
“慈母多败儿啊……”方老爷忍耐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到了嘴边:“你……你……”指着的手哆哆嗦嗦。
陈氏也不复往日的凌厉,只万分愧疚的又凑近来给方老爷捋背:“都是妾身的错……老爷息怒,可要保重身体啊……”
“你自然是有错,你教的好儿子,瞧瞧……你还有脸吃饭!”方老爷见方其业正夹着一筷子肘子,突然一把掌就扇在方其业脸上,白嫩的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肘子和筷子也立时掉在地上。
现场所有人立刻又将身子往下藏了一下。
方其业眼里泛起泪珠,有些手足无措的瞧着陈氏,满是哀求,何家贤这才从这个故作老成的少年身上,看到一抹孩子的影子。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
“老爷,其业年纪还好,犯错再所难免,您打他骂他,都任由您,只是您别气坏了身子。”陈氏心疼儿子,赶紧劝道:“其业,还不快给你爹跪下认错!”
何家贤看样子,大概事情陈氏、方老爷和方其业都是知道的。想想方其瑞方才的提醒,能够笃定不关她的事,那方其瑞大约心里也是有底的。
只是现在这气氛,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何家贤只能跟大家一样,揣着糊涂装明白,一味充当人肉背景,泥胎木偶一般将筷子握在手里,再不敢夹菜。
方其业此时已经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话才能平息方老爷的怒火,方老爷便又是一脚朝他踢去:“孽障!早知道就该让你去坐大牢算了!”
方其业一听这话,立时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说:“儿子不想坐牢啊,儿子该死,求父亲救救儿子……救救儿子……”又一面磕头认罪。
方老爷听了,眼眶里莹然有泪,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刚才的酒呛的。他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下,才正色道:“家里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大家帮忙了。”
何家贤这才知道,方其业还是没有听方老爷的话,去做了那批米粮的生意。他打的算盘是好的,花了近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和运输费人工费,囤了二十万石米粮,本来想着天大旱,能够翻翻至少挣够十万两的,谁知道刚一拿出来,就被官兵团团围住。在饥荒年间,囤积米粮,高价卖出是重罪。方其业一下子傻了眼了。
方老爷一直被蒙在鼓里,听到消息立时赶往州府,不知道怎么谈的,只说这些米粮是方家准备用来救济灾民的。
州府老爷倒是接纳了这个说法,又道:“山东和甘肃听说饿死了几万人了,如今方老板有这么多米粮,何不凑够50万石,咱们就借燕州城的名义,送到那边去赈灾,按理,够50万石了,就能请旨让官兵护送了,到时候,圣上还会嘉奖于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老爷就算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州府老爷借着拿了他这个把柄,给自己挣业绩呢。说起来也是一举两得,方老爷得声誉,州府老爷得政绩。又保住了方其业,不过是多出一些银子。
“只是如今,米粮都集中在江南一带,价格也高了许多,我算了一下,要凑够剩下的30万石,除了铺子里所有能周转的银子,还差将近15万两……”方老爷讲完事情的经过,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只能大家想想办法凑一凑,总不能真的让老三去坐牢罢。”
现场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梅姨娘才率先说道:“我手中这些年积蓄,加上老爷平日里送的那些首饰典当了,算来算去也就3万两,再多我也拿不出来,老爷要用只管拿去用罢。”
冯姨娘便惭愧的低着头:“我如今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