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祖登时只觉得眼皮子狂跳。眼前这个莫非真是上了府衙通缉榜文的程任卿!
“成王败寇,你就算赢了也用不着如此讽刺我!”程任卿眉头一挑,正想动一动肩膀,却不想侧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剑一下子收紧了一些。他只觉得肌肤甚至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锋芒贴近的森冷。他只能僵着脖子放弃了动弹的举动,气咻咻地问道,“你真的就是凭刚刚说的那几点揭破的我?”
“当然不是!”汪孚林见程任卿一下子僵住了,他就笑着说道,“东厂究竟用的什么样的腰牌,我又没和东厂打过交道,我怎么知道?至于东厂平时会不会让地方官府配合行事,我也同样不知道。至于冯公公的行事风格,我就更不知道了。”
“那你凭什么说我是假的?”程任卿几乎要气炸了肚子,偏偏这时候。身后传来了扑哧一声笑,显然竟是女子。那一瞬间,他想起之前歙县令还是叶钧耀的时候,曾经有太湖巨盗听信谣言摸进县衙挟持县令。却被汪孚林和叶家一个婢女手刃,这么一想,身后那是何人就不言而喻了。
见程任卿咬牙切齿,汪孚林当然不会说,小北在婺源见过你,哪怕你乔装打扮。可对于一个跟踪过你,又熟悉你走路方式,说话声音的人来说,心存定见把人认出来就不成太大问题。最要紧的是,小北刚刚气急败坏赶家里就是余懋学家里生的变故。
因为小北说,有自称是锦衣卫的人直接看住余家大门,说是奉上命!既然如此,自称锦衣卫,以及府衙自称东厂的两拨人,就总有一拨是假的,要赌这位出现在府衙的东厂缉事探子是假的,总比赌那些堵了余家大门的家伙是假的,风险要低得多。
而且,小北是在吴琯到了婺源开始安抚弹压,而后捉拿恶的时候,不合盯上了丢开其他人自己跑路的程任卿,直到后来现疑似锦衣卫的人,这才丢开程任卿去盯另一拨,现锦衣卫去了婺源余家后,就赶忙去通知了吴琯一声,而后受这位婺源县令所托在余家那边盯了几天,结果现锦衣卫堂而皇之堵了余家大门,她这才连忙紧赶慢赶来,这自然是第一手的消息。
所以,他狡猾地笑道:“很简单,因为我就在数日之前去过婺源,我见过你。”
程任卿没想到汪孚林会抛出这样一个答案,哪里知道汪孚林是信口开河,只当是真的。然而,他却很不服气地说道:“若不是因为这次实在是被逼急了,我也不会对余先生这样的婺源名士有什么不敬,我想着只要府衙敢出牌票,整个婺源士林乃至于南直隶士林就会炸开锅,到时候说不定不但能为徽州一府六县的夏税丝绢纷争求一个公道,还能为余先生求个公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如今我既然输了,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但却和余先生无关!”
“怎么无关?”汪孚林见姚辉祖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干脆越俎代庖了,“就凭你冒称东厂,要让姚府尊派人去余懋学家里搜查,以此激变婺源乃至于东南士林,朝廷因此给余懋学加一个意图叵测的罪名,那就是再简单合理不过的!至于你,冒称东厂招摇撞骗,这不止是充军,说不定更要斩监候!可以说,你自己胡闹这一场,把余懋学还有你自己的家人全都坑了进去,这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小北听到汪孚林竟然直接骂程任卿脑子有坑,险些又没笑出声来。她之前赶来告知余懋学家中被锦衣卫看住的事,倒不是为了真的同情那个倒霉的前给事中,她对锦衣卫实在是心里有根刺,可以说没有任何好感,更生怕汪孚林好不容易通过送一个完好的县令吴琯,把婺源情势给安定下来,却又被别人帮倒忙而添乱。所以,这会儿她却不在乎程任卿是不是连累了余懋学,反而有功夫分心瞧了瞧姚辉祖的表情。
这一看,她就现姚辉祖压根不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结,却不知道是烦恼如何处置面前这个冒充东厂的家伙,还是烦恼怎么应对余家的事件。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到汪孚林又开口问道:“而且,你知不知道,余懋学家门口真的已经被锦衣卫看住了?”
“什么?”这下子,程任卿才是险些没跳起来,要不是脖子上还架着剑,他几乎就要激动得冲上前去。见汪孚林不像是打诳语的样子,他一下子冷静下来,仔仔细细想了一下,这才完全忘了利刃加颈的危险,一下子盘腿坐了下来。
“我应该想到的,既然有人说过余家门口有不明身份的人窥伺,我就应该想到的!那不可能是想要让余先生出来振臂一呼,号召婺源官民奋起抗争这不公平的夏税丝绢均平方案,而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往京城禀报的人。”他突然侧头看了看那架在脖子上的剑,眼神忽的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汪孚林立刻喝道:“小北撒手,这家伙要求死!”
饶是小北素来和汪孚林配合默契,又反应极快,眼见人猛地自己拿脖子往她的剑上撞,她仍是吃了一惊,刹那之间手一松,剑直接掉了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只见程任卿竟是伸手一抄,眼看就要把自己掉下去的那把剑给捞了在手,她连忙伸出足尖在堪堪就要落地的剑柄上重重一踢,使其一下子改变方向,登时往汪孚林和姚辉祖那边激射了过去。
“来得好!”
汪孚林这才吁了一口气,抬脚用了巧劲一踢,剑尖立时往上反弹,剑柄却是被反作用力向上一坠,他信手一抓将其握在手中,眼看程任卿放弃夺剑,四处东张西望找东西,一副不管不顾要自戕的架势,他就没好气地叫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事有不谐就想着寻死,那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有胆子的就好好活着,负起你该当的责任!”
他并没指望一句话就能奏效,不过是自信屋子里除了墙壁桌子没什么东西能让程任卿撞的,而且小北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见程任卿恼火地站在那儿,眼神中的死志却渐渐消失,他这才看向了显然被这一幕幕闹得有些失神的姚辉祖。
“姚府尊,接下来应当如何,还请您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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