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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锐的预感果然正确,在他和蔡元培说过那一番话之后第四日,海军集体便抵制美国提督赴任;第五日,马尾船政学堂、天津水师学堂、南京水师学堂、威海海军学校、烟台海军学校、湖北海军学校的教员和学生集体罢课,抗议总参谋部无故解职学堂教员、变更课程;第六日,天津机器局、福州船政局两局职员罢工;第八日,英国公使朱尔典照会临时政府,表示极为关切吴仰曾、章鸿钊泄密一案;第九日,最高官之一伍廷芳为抗议吴仰曾一案,提请辞职,旋被沈家本劝解作罢;第十日,京师大学堂、北洋大学、唐山路矿学堂诸多学生请愿,一干人把杨锐围在大理寺——韩玉秀一案他正好以被告身份出庭受审。
京师大学堂有地质专业,但学生只有数人;北洋大学也设有矿务专业,但人数也不多,唯有十几人;唐山路矿学堂则主要是铁路、邮电专业,学矿务的二十余人。可听说外面有几百名学生请愿,杨锐忽然明白李鸿章为什么说自己只是裱糊匠了,这国家是只能裱糊的,因为不如此,你就会得罪许多人物,然后被他们围着。
负责护卫的李子龙出去之后回来道,“总理,卫戍司令部已经去调动军队了……”
他话一调兵杨锐就不悦,“谁干的?撤回去。我倒想看看这些人有什么可怕!”他说罢就不顾阻拦就出了门,李子龙见此只好带着人贴身跟着。
杨锐出门看到那些学生打着的横幅时。顿时感觉这请愿是有准备的,这不是床单写就的,而是红布制成的。是以在人群里异常耀眼。
大理寺在刑部街,是满清官衙中唯一座西式的,带钟楼的三层大理石建筑,文艺复兴风格,造型是一个横着的‘日’字,造的高大,看上去极为宏伟。后世因为修人民大会堂。是以杨锐只在这个时代才看到。他走出大理寺走下台阶的时候,站在大理寺围墙外的学生便冲过法警,堵在他面前。走在他们前面的。不单有前段时间天求过情的张相文,各报记者,还有京师大学的外籍教员——几个日本人,虽然现在聘用的日本极少。但京师大学堂初建时基本参照日本大学的痕迹还是无法磨灭。
“总理大人。草民张相文代表京师大学堂、北洋大学堂、唐山路矿学堂、南京路矿学堂向大人请愿,吴老先生是地质界的前辈,而章演群先生则是地质界的新秀,此两人之前因为办事糊涂触犯国法,还望总理大人能网开一面,撤销公诉。”
张相文是中国地学会的会长,1900年的时候还在南洋公学任教,和章太炎、蔡元培都是旧识。甚至复兴会天津总部白雅雨还常说起他对革命多有帮助,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今天却站在自己对面,向自己请愿。杨锐心头掠过张相文的种种往事,接过他的请愿书,虽然没有打开,但他还是闻道里面腥味,上面的文字是用血写就的。
“张老先生,我会让人把这份请愿书转交给沈家本大人的。”杨锐不想对请愿者过多的表态,这些没有头脑的炮灰没有什么好谈的,他转过身交代李子龙道:“你马上让人去拜会沈家本大人,将这份请愿书交给他。”
杨锐如此平静的出来接受请愿书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他把请愿书让人转送给沈家本的时候,诸人不解之下却有些恼怒,一个学生在里面喊道:“总理大人,您是一国之长,请愿书为何交给沈大人?”
他此言一出,旁边的学生也是附和,杨锐忽然笑起,他道:“我虽然是一国总理,可依然还要出庭受审,吴仰曾和章鸿钊现在涉嫌泄密国家机密文件,已经被督察院提起公诉……”
杨锐话还没有说完,底下的学生就开始乱了,一个声音喊道:“那是因为吴老先生阻止临时政府卖国,所以才被告到大理寺。”
“对啊!就是这样!临走政府借机陷害而已。”余下学生随声附和道,场面开始乱了起来。
又一个声音再道:“总理大人,临时政府是不是要把陕西油矿交给美国公司承办?全国的石油矿权是不是要交给美国人?请大人给我们一个准话!”
“对!临时政府是不是要卖国?给我们一个准话!”更多的声音大声喊叫起来,现场的气势让杨锐身边的警卫警觉的将他护的更紧。
和美孚签订合同草案的时候,杨锐就想到自己会受到质问,但没想到最先质询他的不是国会议员而是一帮学生。他目光扫过这些激愤异常的学生,只等场面平静下来才道:“临时政府和美国的交涉内容属于公务机密,我如果在这里回答你们的问题,那我和吴仰曾、章鸿钊毫无差别,都是泄露国家机密!你们是要我坐牢吗?”
“临时政府是不是卖国,国会和大理寺会做出评定。难道你们认为自己可以替代国会和大理寺?又或者,你们认为自己可以代表四万万民众?!”杨锐话说的极为响亮,把学生们的气势压下去不少。“吴仰曾、章鸿钊如果涉嫌违法,那就要接受大理寺的审判!如果有罪,那就要受到责罚!这是四万万民众代表共同商议的规则,也是一切文明国家的天则。难道杀人犯说他爱国,他就可以免刑?难道你们来这里请愿,吴仰曾章鸿钊就可以无罪?难道读过书是个人才,就可以法外开恩?诸位还是醒醒吧!不管吴仰曾有什么功劳,不管章鸿钊有什么才华,只要违法,就要受刑!有人想复辟前朝,以为人情往来,上下打点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做梦!”
杨锐话说完便走。但张相文早就在一边拦着了,他一拦,剩余的学生们也围了过来。这一堵,只把他上马车的路给拦着了。李子龙这边的卫队看着前路被封,很是发慌。但杨锐在人圈之中却并不着急,他很想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花样,是喊口号还是刺杀,他都期待。
“总理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何不能放人一马呢?”张相文看着并不着急的杨锐,不由开口相劝,学生们太嫩了。根本起不到作用。
杨锐看着他笑,“张老先生,哪怕你帮助过复兴会,但要是你违法。也一样受刑!”
“老夫不怕受刑。可吴老先生万不能受刑!”张相文道,“国家储才不易,千万要爱惜人才!”
“你到底是爱惜人才,还是为了人情?”杨锐道,“有才就可以免刑?那学历不成了免死金牌?我直言吧,哪怕大理寺宣判全国读书人都有罪,我也赞成把他们全部枪毙!要说是为了人情,难道你的人情比天还大。可以置身于律法之上?你是皇帝吗?”
“你!”张相文本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办中国地学会曾得到吴仰曾诸多襄助。这才不断想办法为其求情,现在被杨锐之言只戳要害,顿时一时语塞。
“张老先生,还是让学生让开吧,你们对我请愿完全无效,还是请审判的法官轻判吧。”杨锐道。他之前的责问已经把张相文绕晕了,却不想一说审判,张相文忽然想起了这次请愿的目的,当下大声道:“你让人撤诉,我们就回去。”
“那你们就等一辈子吧!”杨锐说完就在大理寺的阶梯上坐了下来,身边的警卫围成一个圈,把他和请愿的诸人隔开。
他如此一坐,外面的学生顿时看不到他的人影,但知道总理大人坐下之后,这些人倒是没了办法,他们本以为诸人一请愿,杨锐接过请愿书之后总会温言相劝,却没想杨锐接过请愿书却转交给了沈家本,现在也不着急走,只坐在这里和大家干耗。
官衙街本是中央政府办公的密集之所,总理大臣在这里被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之前被杨锐命令回去的部队,收到卫戍司令王孟恢的命令又调头往大理寺赶来,而当知道堵住杨锐的是张相文后,官衙街上的章太炎和蔡元培以及其他各部的官员也赶着来了。不过在他们到前,几个记者倒也是做下和杨锐聊上了。
“总理大人,有传闻说吴司长是因为反对临时政府出让陕西油矿而被您命人逮捕,并不是因为泄密一事,请问这是否属实?”
“如果这属实,那么吴仰曾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我侵犯其人身自由。”
“总理大人,吴司长庚子年间曾力拒俄国侵占开平矿,于国有功,他即便有罪,是不是也应该免于责罚?”
“呵呵,复兴会每一个人都于国有功,是不是任命都可以犯法不究、杀人无罪?”
“总理大人,临时政府和美国现在关系极为密切,请问美孚石油是不是将获得石油探勘权和优先权?”这次问话的人杨锐认识,,在京城是和莫里循齐名的三大洋记者之一,他的中文虽然流利,但很怪异。
“对此我无可奉告!”
“您的回答让我认为您是在心虚。”唐纳德不愧是名记,见杨锐嘴严就直接挖坑等他跳,但幸好杨锐对其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