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长到这么大,心情就没这么复杂过,当即放下酒杯,起身道:“我酒醒了,这便回了。”
醉的目光朦胧的周明昊闻言,顿时有些懵,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手撑在桌沿要起身留他,“都这么晚了,侯爷还回去作甚?就在我这歇了吧,我这什么都有……”
“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谢万金说着就往走,“我得回去,周兄好生照顾秦大人,不必送我了。”
周明昊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锦衣侯平日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怎得喝酒喝成了这样还要急着回去?
他有些醉醺醺的,一时也不知道开口问一句,只是跟着起身,送了谢万金几步,“那侯爷路上小心些!”
说完,又嘱咐小厮车夫把人送到府上再回来。
谢万金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不必跟来,“我没醉,认得路,自己回去就成。”
他近来被催婚催的头疼,谢家是不敢回了,厚着脸皮从长兄那要了座侯府没住几天就被阿娘的人天天上门堵着,也没心思继续住,索性把自个儿的先前置办的那些宅子都清扫出来,两三天就换一个地方住。
狡兔尚且有三窟,他的宅子亦不止三十座。
饶是阿娘再精明也逮不着他,这日子才算是略清净了些。
他这两日住的这个小宅子,恰好离周明昊这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转个弯走一走就到了。
谢万金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
今夜月圆,光华皎皎,倾落满人间。
夜里出门连灯笼都不用提,借着月色与各家府邸门前灯火,便可看清前路了。
谢万金坐在歌舞席中饮了一夜酒,此刻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耳边还尽是去曲乐声回荡着。
他想起笙歌漫漫里,周明昊那厮煞有其事的说:“西楚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国师容生失踪了。”
夜风微凉,迎面而来,吹得他广袖翩飞。
风吹的谢万金神智也清醒了几分,低声道:“瞎传什么破消息?”
“容生会失踪?他肯定又是躲清静去了!”
话是这样说,可他很清楚周明昊不会说那些空穴来风的事,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
西楚重臣基本都已经被阿酒带来了帝京,如今都城那边应当已经没人能真的算计容生让他受创了,那便剩下一个可能:
容生说那句“本座快死了”是真的。
难怪他要把夜离那小妖女也送到帝京来,他就这么一个师妹,虽然平日里总没什么好话,但心里总是疼的。
这哪里是嫌弃夜离在身边吵闹,分明是交代后事啊。
谢万金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是被夜风吹的,还是烦心事扰的,忽然觉得头更疼了。
他万金忍不住想:今夜这酒不该喝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明昊在酒里下了药,他自从席间听见容生二字之后,就一直在想这破事,美人歌舞都没心思看了,连酒喝着也不是滋味。
脑海之中还时不时浮现那人的脸。
那样阴狠孤僻的一个人,却生了一双灼灼生辉的眸子。
给谢家找了那么多麻烦,偏生又在最后关头成全了长兄和阿酒。
谢万金这辈子,算得上年少老成,看人看的极准,同人逢场做过戏,也能面带假笑互相吹嘘,是敌是友还是点头之交,心中分明的很。
偏偏就是这个容生,把他心里那杆称都给砸烂了,说不清是好是坏,敌友二字亦难分。
谢万金难得一人独处,醉意上头之后五觉都不太灵光,心绪却被搅得乱七八糟的,一时万般滋味上心头,难以言说。
他缓缓穿过寂静长街,看各家门前灯火飘摇,脚步微晃的走着,听得夜里四下悄然,偶尔几声鸡鸣犬吠,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忽然有了那么几分孤寂。
走着走着。
谢万金忽然低声喃喃道:“说好了要来帝京找我喝酒的,这酒还没喝呢……”
人怎么就走了?
他心中几乎已经认定了容生这回不死也没几口气了。
谢万金越想心口越是堵得慌,快走到自家宅子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一诺值千金啊,你要走便走,想死便死,做什么还来骗我的一千两?骗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话声未落。
便有人接了他的话茬,“谁骗了你的一千两?”
他循声望去,就瞧见那一袭紫衣的少年站在自家门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