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力克心情大好,虽然脚上穿着犴达罕皮做成的笨重的大靰鞡,但是走路都感觉有点飘。他兴奋地吹起了鹿哨,呜呜呦呦的声音,传播着他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心中的喜悦必须发泄出来,这就是大山驯鹿人的性情,他们从来不需要掩饰。
从行囊之中取出一面皮鼓,又在腰间围上串铃,得力克手敲皮鼓,伴着哗铃铃的声响,竟然在鹿群前面跳起舞蹈。边跳边唱,应该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反正田小胖听不懂。
鹿群也似乎受到一些吸引,都抬头向这边张望张望,然后就该喝水的喝水,该嬉戏的嬉戏。
吭吭吭——旁边偷懒的飘然老道都笑出了猪声:“大兄弟,你这连跳大神都不如啊!”
田小胖抓抓后脑勺:大哥,在俺面前耍这个,你这不是勾引俺吗?
“师父,他也是部落的一位萨满,是用通古斯语唱着一首古老的史诗,讲述着他们勇敢的祖先,驱赶着驯鹿,从遥远的贝加尔湖进行大迁徙的故事。”傅天山在某些方面是超过田小胖这个师父的,比如说,他通晓通古斯语,也熟悉萨满的那些典故。
田小胖点点头:“可是,他的水平不咋地啊,好像还不如你呢?”
这一点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鄂温克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很多东西都靠着口口相传,传着传着,最后就传丢了。
“师父帮我掌握了萨满脱魂术,所以,放眼全球的萨满,我也是顶尖的。”傅天山别看在黑瞎子屯是田小胖的小支使,但是他的内心,却拥有着自己的骄傲。
田小胖不满地在傅天山脑壳上敲了一下:“夸你两句就翘尾巴,咋跟小白一个德性。那你现在就去帮帮他,帮助他成为一位真正的萨满。”
“翘尾巴的是小白,我没有尾巴。”傅天山嘟囔一声,连忙又开始拍马屁,“师父,我哪有这个本事,还得您出手啊——”
嗯,这才有点徒弟的样子嘛。田小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凑到小白跟前:“商量点事儿呗,把你的虎皮裙借老爹先用一用?”
小白朝他呲呲牙,然后噌一下跳到小霸王身上:刚才谁说偶翘尾巴的啦——
“没你还做不了槽子糕呢!”田小胖摸出埙来,然后朝大晃招招手,大晃也将随身携带的葫芦笙取出来。
直播间里的观众顿时兴奋起来“围观,包大师要演奏啦!”
“错,是包大师和大师兄的合奏!”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吹啊,今天总算赶上啦!”
“不知道这次能引来什么,好期待一只东北虎啊!”
“你咋不说引来一只霸王龙呢?”
不过等到乐声响起,直播间里立刻寂静一片。
得力克的歌唱和舞蹈很投入,这首本民族的史诗歌谣,是他所在部落的酋长、也是他的老祖母亲口传给他的,得力克很喜欢。每当唱起这部史诗的时候,他仿佛都回到从前,和祖先一起,在高山和丛林中穿行,那一刻,那觉得自己的灵魂是最接近祖先的时候——
但是唱着唱着,他忽然觉察到和往日的不同。似乎有一个声音融入到他的歌声之中,就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情感和思绪。这一瞬,似乎他的灵魂都飞了起来,飘飘欲仙。
得力克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然后,他的眼前就呈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水面,无数水鸟在湖面飞翔。
他知道,这是就是他们鄂温克人的起源之地——拉穆湖,也就是今天的贝加尔湖。
不过,冬天严寒的气候,还是迫使他们的祖先驱赶着驯鹿,一路南下,穿过雪原,穿越森林,征服高山——得力克似乎伴着祖先,走了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走过漫漫的岁月长河。在他的身边,始终有驯鹿伙伴相伴。伴着先人,他也学到了许许多多已经失传的东西……
田小胖和大晃已经停止了他们的吹奏,只剩下得力克,盘膝坐在地上,他闭着眼睛,手掌中擎着一件非常小巧的乐器,那是鄂温克萨满只有在请神的时候,才会吹奏的“朋留坎
”,也就是口弦琴。一种需要簧片震动,同时需要手指弹拨来演奏的乐器。
在口弦琴嗡嗡的独特韵律下,那些驯鹿都渐渐围拢在得力克身边,一个个都凝神遥望着高远的天空,似乎它们的灵魂,也随着祖先一起迁徙在莽莽密林之中。
呦呦呦——鹿群齐鸣,似乎在为它们的新生而欢鸣:真正的驯鹿鄂温克,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