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低笑道:“我今儿才发现你这个人原来这么婆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你就一直挂着呢?没事儿,杨大嫂原来只是真不爱说话,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路上才几乎不与我说话的,其实她人挺实在的。”
沈恒就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关心你还错了呢,竟然说我婆妈,个小没良心的!不过人实在就好,做多说少,总比说多做少好。”
季善点点头,“毕竟以后你和孟二哥天天都要去学堂,还指望杨嫂子给我作伴呢。”
又说了几句话,便推了沈恒也回房间,或是找孟竞去,自己则进了厨房,跟着杨嫂子一起,处理起买来的鸡鱼肉来。
不多一会儿,整个家里便弥散开了鸡汤的香味儿。
季善让杨嫂子把火烧得小些后,开始片起鱼来,已经有了清淡滋补的鸡汤,其他菜便可以弄得浓烈火辣些了。
于是晚间开饭时,桌上除了一道乌鸡鲜笋汤,一道酸菜鱼,又多了一道水煮肉片,一道凉拌木耳,一道红油耳片,热的凉的酸的辣的香的,都齐活儿了。
直吃得孟竞是大呼过瘾,一开始还想着是他们在家里开的第一顿饭,少不得都要喝点儿酒,庆祝一下,为此还特意坚持让杨大夫妇也入了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却是很快便顾不得喝酒了,只顾得上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吃菜,辣得嘴里不停的“呼呼”,额头的汗也是直冒,也根本停不下来。
看得沈恒直笑,“彦长兄,你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你先喝点儿鸡汤缓缓吧,不然明儿该上火了。”
孟竞吸着气道:“是没人跟我抢,可我越辣越想吃,根本停不下来啊。你倒是吃惯了的,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心里越发羡慕沈恒的好福气了,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娶到嫂夫人这么漂亮通透还厨艺好的妻子吧?
季善笑道:“没事儿,我以后经常做便是,很快孟二哥也能吃惯了。”
孟竞笑道:“那自然最好了,就是嫂夫人要受累了。对了,嫂夫人这些红红的作料,叫‘辣椒’是吧?还有这个什么‘花椒’,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在酒楼饭馆吃饭时,也从来没吃到过。上次我就想问了,又不好意思,今儿却是忍不住了,莫不都是嫂夫人的独门秘方不成?”
季善笑道:“的确是我的秘方,不过却算不得独门秘方,我也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拾人牙慧罢了。”
孟竞道:“嫂夫人也太谦虚了。以后有机会了,嫂夫人想没想过开个酒楼,让你的好手艺能被更多爱好美食的人有幸尝到呢?”
沈恒忙道:“彦长兄,酒楼就算了吧,我可不想我娘子太辛苦了,且我们还要继续往上考的,也要防着万一被人说与民争利,彦长兄只自己闷声饱口福就对了。”
说得孟竞笑起来,“嫂夫人这么好的手艺,我这不是巴不得更多人能吃到吗?至于子晟兄所谓的‘与民争利’,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做官的,哪个家里又没有明里暗里的一些生意呢,我大姐夫家便是,只不过几个店铺都挂在亲家太太的名下,说是亲家太太的嫁妆而已,不然光靠教谕大人那点儿俸禄,可养不起那么大一家子人。”
顿了顿,“不过子晟兄不想嫂夫人辛苦也是好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沈恒笑道:“知道子晟兄也是好意,只是我们真没那个打算。来,喝酒,杨大哥也再喝一杯吧,你可是个有量的。”
三个男人便再次举起了酒杯。
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到快交二更才散了席。
季善便要收拾残席,却让杨嫂子给拦住了,“沈娘子且去歇着吧,我一个人收拾得过来,方才菜就大半是您做的,我不过就打了个下手而已,如今收拾洗涮自然也是该的……不然我们家二少爷就该骂我了……”
季善见她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动手,心里很是受用,遂谢了她的好意,“那就辛苦杨嫂子了。”,依言回了房里去。
沈恒见她回来,立时道:“善善,我给你打水来,你好生洗洗吧?这浑身又是油烟又是汗的,你肯定不舒服。”
季善爱洁,日日都要洗澡,搁往日早点头让沈恒快去了,今儿却是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好啊,那你给我打水去吧。”
待沈恒出了房间,才继续思忖起来。
她能不能真如方才孟竞所说的那样,开个酒楼呢?
本来她的手艺就不错,孟竞一个从来没吃过酸辣麻辣味儿的,对她做的菜也很快便接受,且吃上瘾了,说明麻辣味型还是很易于被如今的人们接受的,那她的酒楼只要能开起来,生意应该差不了。
只是沈恒怕是轻易不会同意她那么辛苦,她如今也拿不出足够的本钱来,连想隐在幕后,不用到前面去抛头露面,以免影响沈恒的脸面名声都做不到。
看来只能慢慢儿来了,不过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今儿才是他们来府城的第二日呢,她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翌日起来用过早饭,沈恒便与孟竞往府衙拜见府台大人去了。
孟竞带的什么礼品季善不知道,沈恒终究还是却不过她,带了之前叶大掌柜送的料子的三分之二,外加一个十二色的点心礼盒做礼品,不管怎么说,心意最重要。
余下季善把自家的三间屋子收拾打扫了一番,——至于院子,杨嫂子一早就起来扫过了,根本用不着季善操心。
便无所事事了,想了想,遂拿出纸笔,算起她和沈恒自出了沈家村至今的一应花销来。
租马车一两三钱五,在路上吃饭住客栈一共花了二两一钱,昨儿买米面菜肉那些两家平摊下来是七百五十文,加上昨儿先给出去的半年房租五两银子,还有昨儿拜访黄老爷一家和今儿拜见府台大人的礼盒共计一两八钱银子……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十几两银子就这么去了。
问题他们总共就只七十来两银子而已,就这还得连上他们临行头晚,路舅舅死活塞给沈恒的五两,若真不尽快开源,只坐吃山空的话,明年的这时候,他们只怕就得喝风了。
毕竟剩下的不到六十两还得付沈恒上府学的束脩、与夫子同窗们的人情往来,关键还包括他即将至少一次去省城秋闱的费用……
季善不由苦笑。
原来她刚才以为他们坐吃山空根本就是错的,他们哪有山吃,他们充其量只有个小土包而已,不对,沈恒如今是禀生了,每月好歹有禀米津贴,他们饿死还是不至于的……
苦中作乐了一回,季善又把自己和沈恒的脏衣服都洗了,因自家院子里就有一口井,倒也方便。
只是因为洗衣服,又是一百多文出去了,毕竟皂豆盆子都得花钱现买,顺便又买了洗澡用的澡豆,擦牙的青盐等物,——弄得季善再次暗暗呐喊,怎样才能暴富啊啊啊!
如此到了中午,沈恒与孟竞却还没回来,跟着二人一道出门的杨大自然也没回来,家里就只季善与杨嫂子两个女人。
杨嫂子因问季善,“沈娘子,看来二少爷和沈相公不会回来吃午饭了,要不我随便做点儿什么,我们先吃吧?总不能让您白白饿着等。”
季善望了望大门,“难不成府台大人不但见了他们,还留了他们用饭不成?府台大人那么忙,应当不可能吧?且再等等吧,要是还等不到他们回来,咱们就先吃吧。”
杨嫂子点头应了,与她一起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三人回来,遂做饭去了。
果然等到二人都吃完午饭好一会儿了,沈恒与孟竞都还没回来,二人只得各自回房睡午觉。
好在季善刚睡醒起来,沈恒便回来了,一回来便笑着与季善道:“我们去时,正好见到了钱先生,钱先生亲自去与我们通禀了之后,府台大人又接见了我们,还留我们用了午膳,所以现在才回来。”
季善本来还有些担心不是因为府台大人见他们,他们才耽误了没能及时回家,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松了一口气,笑道:“府台大人那么忙,还特意接见你们,留你们用膳,可见有多平易近人,又有多看重你们。你们回头进了府学后,可得加倍用功,不辜负府台大人的期望才是。”
沈恒笑着点点头,道:“我和彦长兄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打算明儿就去府学报到,拜见夫子们了,只是这样一来……”
顿了顿,“我答应你的带你去那家早点店吃早点,又得往后推了。”
季善嗔了他一眼,“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呢,一脸的愧疚,原来只是因为要推迟带我去吃早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推迟就推迟嘛,再说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去,我大可跟了杨嫂子一起去嘛。你只管忙你的正事儿,我一起来府城,是照顾你,可不是耽误你,拖你后腿的。”
沈恒这才笑了:“那我和彦长兄明儿一早便去府学了,你在家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和杨嫂子结伴到处去逛逛,买点儿东西,不然也可以去黄太太家,等我休沐时,一定带了你各处都逛逛去。”
季善忙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太啰嗦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沈恒就压低了声音,“的确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三岁的孩子可长不成这样儿……”
季善忙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啐道:“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哪有,我脸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屋里的笑声就越来越低,温度却是越来越高了。
第二日一早,沈恒与孟竞便去了府学,却没有像昨儿那样一早出门,下午才回,而是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季善忙问沈恒,“怎么样,入学的事都说好了吗?那见过学正大人和夫子们了没?”
沈恒点头笑道:“都见过了,让我们明儿便开始上学,只是我与彦长兄没分在一个班里,不过我们的学堂就隔一堵墙,仍能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照应。”
“那就好。”季善笑着应道,“那我就能安心了,时间本来就紧,我就怕一耽误又得几日,这样说干就干最好了。”
沈恒道:“我的心也定了,打明儿起,就能安安心心念书,做什么都恢复规律了。只是以后在家陪你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少……”
季善白他,“你又来了。学业为重,再说你又不是晚间不回家,不休沐了,且我也有我自己的事儿,才不想你时时都在跟前儿烦我呢。”
沈恒想到她的确奇思妙想多,一有空就会充实自己,自得其乐,心里好受了些,笑道:“你能有什么事儿呢?”
季善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我打算这几日做点鸡蛋糕什么的,给左右邻居们都送些,回头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再就是我带的辣椒种子,我打算在院子里辟一小块地,再试种一季,看能不能产量高些,不然之前收的吃完了可怎么办,我还想扩大规模,回头让爹娘哥嫂们在家里都种,大家都多赚钱呢。我还得去布庄给我和你做衣裳,去逛逛天桥下,去……”
沈恒听她数来,果然忙得很,脸上的笑就越发的温柔了。
这么美这么好的善善,他真是何德何能,才能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