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通体云纹,四角垂玉石风铃,一匹黑马拉车,一个魁梧的护卫一手持黑伞,一手御马,在一众兵马官将中恍若从天而降。
白色的纱帘缀着珍珠,随着行走摇摇晃晃如云雾如星光,其内的人影若隐若现。
黑伞护卫一声低喝,马匹停下。
两边的官员们便对着项云笑着迎来“项都督!”“久仰久仰”“日思夜盘啊”“今日终于见到了”纷纷施礼。
项云对他们还礼,再抬头看楚国夫人的护卫下车将车帘掀起,其内的女子.....端坐在一团如黑云的幂篱纱中。
她倾身施礼,黑云晃动,但并没有下车。
有一个青衫老文士从车旁含笑而出,深深一礼。
“项都督。”他道,“姜亮拜见都督,夫人请都督谅解,夫人身有不适,不能下车见礼。”
有关楚国夫人身体不好的传言项云也听到过,当然,吴郑两位大人也给他写信说楚国夫人身体无碍是骗人的,楚国夫人是装病还是真病,对项云来说都是小事,他不打听也不在意,你真病就真病,装病就装病,与他要做的事无关。
他抬手还礼:“夫人客气,夫人无须多礼,夫人自便。”
车驾中的女子再次施礼,姜亮立刻道谢:“多谢都督。”
官员们便跟着道谢并开始寒暄“都督一路辛苦了。”“都督的伤如何?”“请都督快快进京歇息。”云云。
项云一一回应,不待官员们再次寒暄,道:“多谢诸位,我是来宣旨的,请夫人接旨。”
官员们忙退让两边,项云看楚国夫人依旧没有下车,在车中俯身跪拜,在场的官员们亦跟随俯身恭听。
项云拿出圣旨展开宣告了皇帝的旨意,请楚国夫人入麟州护驾。
他的声音朗朗,清晰的传遍在场每一个人。
宣读完毕,犹自余音绕梁,面前诸人恍若沉浸其中,没有起身也半点不闻杂声。
项云将圣旨合上举起:“楚国夫人,接旨。”
楚国夫人在车中拜了三拜,姜亮的声音随之响起“武氏谢主隆恩。”他说罢快步上前在项云面前高举双手,项云将圣旨放到他的手里。
姜亮又立刻跑回去,将圣旨递给李明楼,李明楼伸手接过。
“那就请项都督快进城吧。”姜亮转身对项云笑道,“好好歇息几日,然后共议此事。”
安静的官员们便也都起身纷纷做请,场面再次喧闹。
项云站着不动,只看着这边的马车:“夫人,陛下的旨意是,请夫人即刻上路。”
官员们瞬时安静,姜亮的笑声响起:“都督,说笑了,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京城的事总要安置一下,别的且不说,兵马布防总要做好。”
项云道:“夫人放心,京城一切兵马布防皆不动,我会遵照夫人如今的安排,官员事务也一概不变,夫人去往麟州,由我这些兵马护送。”
他指了指身后,身后有数千兵马列阵,风尘仆仆,气势森森。
“事关重大,请夫人即刻启程。”
项云的声音依旧温尔儒雅,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凝滞的威压。
姜亮再次笑了:“项都督,你不要这样说,这怎么可能呢?京城也至关重要,稍微变动就能引起动荡,那叛军可是虎视眈眈呢。”
他伸手做请。
“来来,快请进京,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详细谈。”
“你放心,夫人不会耽搁太久,跟你交代清楚就走。”
他说着招呼这众官一起走过来,这么多人一起,项云再是个武将,也抵不过人多,抬也要把他抬进京城去。
项云总不能打他们吧?他们可是文官,自己人,手无缚鸡之力。
只要把他抬进京城,那再闹的难看,也就是关起门来谁也看不到了。
项云没有看他,对车中的女子微微一礼:“还请夫人见谅,项某要失礼了。”
他站直身子,从袖子里再次拿出一卷轴,展开在身前。
“圣驾在此,不得放肆。”
圣,驾?
姜亮伸出的手一僵,抬脚的官员们也钉在了原地,惊讶的看着项云,视线落在他身前的圣旨。
竟然还有圣旨?
而且,圣旨上写的是,如朕亲临。
新帝的字大家不认识,但其上的玉玺官员们是认识的。
没反应过来的凭着本能跪下了,反应过来的遵守规矩跪下了,噗通噗通如同雨点打沙滩,一片片的官员跪下,紧接着披甲带械的兵将们也单膝下跪。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先是杂乱,然后如风扫过麦田,如麦浪滚滚铺天盖地。
天地间只有两人不动,一个是站着的项云,一个是车中跪坐的楚国夫人,两人隔着麦浪相对。
“夫人,请即刻上路。”项云道,看四周的兵将,看他们的旗帜,自从进京以后,楚国夫人部众已经不在用振武军旗,也没有用武鸦儿的朔方卫鸦军,而是改称楚军,以明辨区分。
此时眼前飞扬是楚军军旗。
“楚军听令!”
跪地的兵将们发出应诺。
项云看着车驾中的女子:“即刻护送楚国夫人离京。”
他一手举着圣旨,一手按住腰刀。
“敢有违抗者,斩!”
听到这句令楚军们一阵安静,安静的令人窒息。
楚军的沉默没有让项云有丝毫震惊愤怒,他的神情依旧平静。
他有什么好怕的,将要在天下人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抗旨反叛的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