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什么呢,我身上有什么让你感到害怕的地方吗?说给我听听可以吗?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哦。”
他高挑而笔直地站着,全身却没有任何紧绷的感觉,仿佛真的只是普通地闲聊一般,如果再有烛光和红酒就更棒了……然而他的手臂,却一分一毫也不愿意松开。
“……放开我,放开我嘛!”
焦虑感更甚的女人,不经意间竟然说回了成都方言来。她有些局促地伸出左手,想要扳开对方的手指,然而对方仅仅是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眼睛,饶有趣味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看来,我似乎并不太对小姐你的胃口呢。这也难怪吧,毕竟像我这样来路不明的外国人,还是很难让人放下戒心的呢,不过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就在女人一脸怔然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对方已经将自己完美得如同古希腊雕像的脸埋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
继续向下。
再一次露出自己锋锐的獠牙来。
“你却非常对我的胃口哦,我亲爱的ese Lady。”
——那是最标准的餐前礼仪。
本就浅淡的半面月光,在乌云和雾霾的双重阻碍下更仿似避嫌般暧昧不清。烟花之地奢靡的声音,掩盖了女人绝望的呼号。夜还长,绚烂的大都市依旧痴迷地挥耗着自己沸腾的欲望,而选择将这一切吞没在最深的黑色里。
文森特从小巷口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抽出西装胸前的口袋里纯白的手巾,优雅地擦拭了唇边残留的血红,就在下一秒,他停下脚步。
“窥探他人进食可不是绅士所为哦,我亲爱的朋友。”
收束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房檐下深暗的阴影里。
而就在他目光的注视之下,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里,仿佛被投下了一粒石子一般泛起了微妙的波澜。
短暂的一次呼吸的时间里,从平静的死寂,突然变成了仿佛有生命的沼泽。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剑刃从阴影中穿刺而出。
那是有着金属般寒冷光芒的黑色。
“我才没有那么恶趣味,不过是循着‘同类’的气息过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剑刃继续向外延伸,却并没有剑柄和握着剑柄的手,而是毫无违和感地接在了纤细漆黑的手臂上。
文森特眯起眼睛。
虽然对于在异国他乡的城市里遇到和自己同样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异的事情,但是从刚刚开始他便隐隐觉得这次的家伙有些与众不同。具体特异在什么地方呢?他却又说不上来了。
或许,只是源于狩猎者的直觉吧。
剑形的手臂,剑形的双腿,飘逸着修长黑发的头颅,以及覆盖着带倒刺的紧身甲胄的身躯。在几次眨眼的时间里,缓缓从阴影的漩涡之中展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朝他露出了不算友善的微笑。
“……”
在看到少年锋利黑发的缝隙之中,赤红如血的双瞳的时候,就算是文森特也不禁蹙起眉头。
在凯欧斯集合的研究资料里,曾经有过这样一种推断,本我人格异化越严重,一定程度上对应着精神分裂程度的越严重。而像眼前的这个少年一样,几乎已经快要完全脱离人形,成为“怪物”的存在,孕育他的矛盾会有多么强烈,文森特难以想象。
“说起来,一直很奇怪你们这样的家伙为什么在捕猎之前要进行那么繁琐的伪装。听说在你们看来,进食也是一种艺术,让猎物享受从天堂到地狱的绝望,让自己从兽欲中攫取出宗教的味道,这一点我却难以苟同呢,吸血鬼先生——”
“叫我文森特。”
欧洲男人沉下脸来,声音低沉地打断。
嚣张跋扈。那就是他对眼前的少年最大的印象。明明只是个孕育不久的新生儿,却仿佛对来自外界的威胁毫不在意一般肆意挑衅。
换做是往常的话,文森特想自己应该不会介意再来一次“加餐”,但是这一次,他却隐隐地感到对方的有恃无恐并不是盲目的自大。
这个家伙,或许的确有着和自己分庭抗礼的实力。
“还没有得知你的名字呢,东亚的‘同伴’。”
“我吗。”
听了文森特的问话之后,纯黑的少年一声嗤笑,扬起下颌看向遥远的云层。
“我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随便你们怎么称呼都无所谓。”
“没有名字?”男人挑了挑眉。“我不太清楚这个国家的笑话,我也不认为你在和我开玩笑。但是每一个本我人格都有着自己的名字,这也是界定他和本体之间区别的意识凭证,如果你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那么你根本就不可能实体化在我的面前,不是么?”
“如果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话,我想我的确是有名字的吧——或者说,曾经有名字。”
“……什么意思。”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吧,文森特先生。”
足尖的剑锋仿佛高跟鞋的尖根般轻巧地点在地上,支撑着轻盈的身体。纯黑的少年沿着无人道路的斑马线夸张地迈着步子,突然回过头来,朝对方露出了诡谲的笑意。
那神情,就好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
欣喜如狂,洋洋得意。
“我已经舍弃了那个名字,就像我舍弃了为我取了名字的那个窝囊废一样。”
“——!”
文森特的瞳孔猛然收缩。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他人的影子了。现在的我,仅仅为了自己而存在。”
“神从来是不需要为自己取名字的,不是么,文森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