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将整个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然后离开前往城市的另一处参加人生第一次漫展到现在,才刚刚不过半天而已。
虽然莉莉娅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打算来看待自己主人的破坏力,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想到,在来到了这座对她们来说还算陌生的城市之后,她的威能又有所升级……
——她就是这样迎接自己的客人的吗?
“……客人呢。”
“哎呀,好像莉莉娅回来迟了呢。已经在和我享受了美妙的烛光晚餐之后欣然离开了呢……”
“……清理完毕后,有情况汇报。”
似乎无心再去理睬掌着酒杯原地转圈的主人,莉莉娅自顾自地换好鞋子走进房间里,开始以足以让最熟练的家政妇目瞪口呆的速度收拾散落满地的凌乱。
“比起那个,不如先来和我玩玩?”
然而就在她弓下身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某工口同人本的时候,一段温软毫无征兆地顶在了她单薄的脊背。女人柔嫩白皙如羊脂白玉的手臂诱惑地环绕着她的脖颈,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活了快一百七十年的老女人的肌肤——当然,这样的感慨莉莉娅是不会无谋到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的。
“……”
“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小莉来陪我演对手戏吧!”
自说自话之后松开女仆的莎乐美,故作抒情地张开双臂,用滑稽的雄厚口语对着远处的天空感叹道——“噢!月色多么怪异。你会认为这就像一个死去的女人,伸手找寻她的裹尸布。”
莉莉娅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淡漠地看着莎乐美,却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
王尔德的《莎乐美》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曾经令眼前的女人无比抓狂的一件事就是,在维基百科上搜索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首先弹出来的却并不是她,而是那个早在久远的《圣经》记载中,为了自己的爱而献上绝艳之舞,令国王处死了爱人的女人。
1893年,在伟大的剧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笔下,这个人物得以复活,并被赋予了非理性主义,追逐勇敢追逐自己爱情的新的灵魂。据莎乐美自己所说,她也曾经在邂逅里尔克的时候亲自看过这出戏剧。
按照当事人的说法——当然是认为剧中的人物和自己毫无共同点,根本无法与自己比肩的。但是莉莉娅倒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却又有着惊人的相似。
比如对名为“爱”的虚假的强烈渴望,以及……
不惜一切,即使破坏全部也要华丽绽放的锋利之美。
——当然,这样的感慨莉莉娅同样是不会无谋到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的。
“……什么嘛。都回到家了,也可以稍微把中二的面具摘下来了吧。”佯装愠怒的女人跺了跺脚,故意将酒液撒到同样血红的——今天才换上的——地毯上以示不满。
“……比起这个,我认为有必要向你汇报一下今日的见闻。”
莉莉娅毫无情绪波动地将同人本按照卷次顺序插回到书架之上,然后目光稍微停留在地毯那早已经看不见了的污渍上。
以她的洁癖,估计是免不了拿去重洗了吧。
莎乐美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是自己的教育失误呢……也或者说,是调教过头了吧。
“好吧。发生了什么呢?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不少,这可不像你呢,小莉。”
莉莉娅终于扬起眉毛,平波直叙地将今天所见的一切——当然,省略了关于痛失抱枕的环节——全部讲给了眼前的女人。
终于收敛了几分轻浮,以手背拖住柔媚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莎乐美:“你是说,你遇到的是分裂者?”
“计算上地铁交通内部故障,并且恰好随着他的行动而瘫痪,又刚好在他昏倒的同时恢复,可能性约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七。”
“可是按理说来,即使在这个城市,这样的觉醒者也应该有着相应的秩序,像‘乐园’和‘深渊’的那群孩子,应该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吧。”莎乐美蹙眉。
“根据我的判断,那个分裂者仅仅停留在附身级,而且也并非隶属三大势力,而是完全的散兵游勇。”
“……是自行引发骚乱的?”
“不。他们是团伙作案,真正的指使者应该还藏在幕后。”莉莉娅笃定地回答道。
“……是吗。”
短暂的沉默后,莎乐美终于浅浅地酌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事情,果然越来越……”
然后,娇艳如保加利亚玫瑰的血色唇角,露出了耐人寻味的优雅笑容。
“有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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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孩子啊,还真是冲动呢。”
一扫被不速之客赶下台的巴赫,重新在留声机上一板一眼地演奏起来。陈煜端着酒瓶做到文森特身边,与一脸阴沉的现代吸血鬼轻轻碰杯。
“也或者说,这是初心者才有的勇气吧。”玄凛微微一叹。“至少就连我们这样的家伙,当年也没有这么过分的行为呢。”
“比起这个……”文森特轻轻皱眉。“你们对刚刚的那个情报怎么看?”
“嘁,先不说他一家之言信口胡诌,根本没有多少可信度,光是一个初生者,却掌握了连我们这样潜伏在城市的幽灵都没有掌握的情报,这一点就很可疑了吧。”
申知轻嗤道。
“诶诶……是这样吗。但是海棠看见那个同学说得有模有样,还以为是真的呢……”
“嘛,谁说得清呢。”陈煜耸耸肩。“不过如果是确有其事的话,或许我们的确不能坐视不理吧。”
一边说着,一边却将目光投向了帷幕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影。
“你怎么看呢,虞恋小姐。”
“……”
此话一出,原本讨论得激烈的酒吧又一次陷入沉默。那就是虞恋,在这片黑暗中绝对权威的存在。
虽然她从来不说一句话,甚至就连酒吧中最资深的客人,也未曾见过她真实的面容。
“虞恋小姐说——”
又一次以冷铁般质感的嗓音开口的,将纯白的手巾搭在小臂之上的酒保。
灰色的毫无焦点的目光,空洞地看向侧躺在沙发上的少年的方向。
“申知先生,这里有一个A级的委托,你愿意接受吗?”
“诶?”
此言一出,不仅是当事人,就连一直以来对任何事都摆出一副置身事外表情的玄凛也露出了十足的讶异表情。
A级……委托吗。
在这个并不算非常混乱的城市,日常发布的任务中,顶天了也就K级难度。一般这样的任务,已经是暗杀,劫掠,或是同其他阵营的分裂者直接战斗的程度了,而A级……
众人甚至无法去想象,那到底代表着什么。
“咳咳……具体是怎样的任务,说来听听呢?”
即使张扬跋扈如少年,也不得不稍微严肃地皱了皱眉。自从前段时间文森特加入之后,他在团队之内的地位就有着直线下滑的趋势,更不说他长期以来做过不少莽撞的事,信用评级岌岌可危,而关于信用评级归零,被虞恋小姐扫地出门之后的人生是多么地绝望和悲惨……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象。
然而,比KING级更高的,前所未有的ACE级委托吗。先不说如果成功完成了,不仅仅能够一举挽回自己的信用评级,更可以在众人面前大出一把风头,让陈煜,玄凛——尤其是海棠刮目相看。
只不过……高收益往往意味着高风险。他当然知道虞恋小姐是专门给他这个机会,但是,自己是否真的有实力去将之完成呢?骄傲如他也突然有些踌躇了。
“内容很简单。”说话的依旧是酒保。
“去跟踪那个少年,汇报关于他的一切情报。”
“……啊?”
又一次,少年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被地狱难度的委托内容给吓得说不出话来,而是……
这也实在是……太简单了吧?!
平静地环视了少年和众人各不相同的表情,酒保轻轻地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将属于申知的酒杯收到了盘子里。
“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