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在此伪辞凿凿!莫不是为昏君做淫媒?本姑娘不稀罕做甚将军,亦不屑尔等眼里的第一女侠,不过是诓人入宫闱之伎俩!滚!立刻滚!再见到尔等必杀之!”穆晓晓根本不想听他们解释,直接把玉剑卸下拍在桌子上,砸的跟前几个碗碟歪歪斜斜。
周抚平没想到出这事情,之前王钦若也没提过封她未遂的事,所以整了个大红脸。王钦若看到她取剑也慌神了,推着周抚平出来二楼偏厅。李奇不知道他们前面有事情,从进门也没时间和她单独说过话呢,可能听出来她话里透着委屈,就笑着安慰她。毕竟是回京后第一顿饭,熊氏弟兄的女眷和孩子都在,丁正的母亲还是长辈。没成想一拉她袖子火更大,直接冲他来了:“就你会做好人?到处做好人!那你还回来做甚?回来放得下你的姗妹?为何不索性入赘唐门?任凭这些走狗欺凌死我算了!”
“别生气了。你看大伙都在,来,先坐下吃饭吧。对我有意见咱一会儿单独说,行吗?”李奇早知道她生他的气,从她半路离开就猜到准有醋意,却没想到以她的性格会当众爆发,所以略显尴尬的劝她也提醒她。
“大伙都在如何?单独说又能如何?”穆晓晓确实气得厉害,说话的气流荡的面纱摆动很激烈。“每次都说的情真意切,翻回头对别的女人亦如此!”
“哪有啊?我回来前已经和姗姗母亲解释清楚。”
“如何解释的清楚?只会用你那些天书般的未来道理。哪个会懂?璞玉若懂便不会郁郁沌沌离开万州!我家小姐若懂便不会将恨转嫁于我!我了解她,我晓得她含泪用剑刺你时的挣扎!我晓得她匆匆下嫁于杨公子是出于无奈!还有唐姗姗,她是唐门一门之主,悟性与恒心皆在你我之上,如何轻信你夸夸其谈?”
“晓晓,我,我,有些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我是普通人,不是神仙,不是所有事都由——”李奇几天来净为几个人感情的事纠结,听她这么说心更乱了,竟有些语无伦次。
“晓晓姐,我知道!”丁正在旁边搭话,弱弱地走到她和李奇近前停住。先偷瞄了一眼李奇才低着头说:“我无意中偷听到大哥与一夫人对话,在唐家岙的石壁跟前。大哥确实说只倾情于晓晓姐,亦说宁可为此辜负别的女人。那位夫人显然听懂大哥的意思,才令人连夜驱我等出的唐家岙。大哥被丫鬟引走后不久,我便听到石壁里悲切的哭声,系唐门主无疑。”丁正说完又偷看李奇,幽幽的说:“大哥,子敬非故意尾随。”
“唉!晓晓,先坐下吃饭好吧?大家都等着。”李奇无奈的劝。
“子敬晓得什么?那些只能证明他伤了人家的心,未必真懂他的含糊其辞!”穆晓晓语气平和不少,心气却还没过去,“天晓得他脑瓜中想些什么,前一时与你挽手细语,后一刻便与她人肌肤相亲,思想里还或惦念着未来的爱人。”
“晓晓,没那么复杂。从来见到你那一刻,我心里就只有你,等你记忆恢复了,咱们就厮守在一块儿,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再也不分开。”
“我恢复什么记忆?我的记忆向来甚好!自记事便是晓晓,不是你未来的羽巍,从来不是!”
“你不要这么笃定好不好?不行咱明天就回牛山,再问问老寨主你的情况。我也可以从那个黑山头给你说起,相信你多少能想起点儿以前的事。”
“问什么?说什么?我就是穆老爷捡来的丫鬟,不是你未来的爱人羽巍!”
“晓晓——你别急。先坐下吃饭,完了咱再慢慢儿说,好不好?”
“不!”穆晓晓的情绪再次稍微平抚。扫一眼周围的人也觉得今天有些失态,伸手拿起剑往门外走,到门槛跟前停顿一下说,“我不饿!先回房收拾行装了,诸位请慢用。”说完匆匆出门走下楼梯。
李奇的心情已经被搞得平静不下来,坐下后是只喝酒不吃饭菜。心里禁不住去设想穆晓晓真不是羽巍,如果这样怎么办?他一厢情愿的纠缠她几年,到最后无非变成伤害她。而真正的羽巍可能又回到了澳洲,为他离婚以后反而要承受孤独。越想情绪越是低糜,入喉的醇酒都变成浇愁的刀,每一刀都残忍的割在他的愁肠。
三天后的傍晚,五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来到牛山穆柯寨大门。李奇下马后直奔寨东百丈崖,手里提的是从京城带的卤羊头肉、菊花糕、烧猪肉。穆晓晓与守门喽啰招手,然后牵着马进大门,她身后跟着戴富、戴丰、鲁扑。她是真想念穆老寨主,老远喊穆瓜安排几人住宿,自己则飞也似的跑向前厅。
希夷先生见到李奇也分外高兴,两人边喝边聊直到深夜,又在玄铁床上盘着膝谈到天色微明。李奇把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连同处理过的事情,像汇报工作似的说个遍,还把开火锅店的计划告诉他。他对李奇的关切也难以言表,又是把脉又让李奇演练,也认真地分析羽巍和穆晓晓的事。临走又灌满一葫芦酒,背囊里塞满金叶子。李奇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总有些不忍,说过几天再来烫火锅。
穆羽比几年前穆晓晓离开时苍老许多,对穆晓晓的疼爱却丝毫没减,还因为她对李奇几人热情招待。所以,这天的早饭比正餐还丰富,一直兴致勃勃的和李奇、戴富碰酒。知道他们要到旁边找东西,交代几次让他们回来吃晚饭仍不放心,还派穆瓜跟他们一起去,晚上务必回寨吃饭。
前阵子那场雪的降雪量和覆盖面积都空前的大,整个牛山白茫茫一片。李奇边找那座小山头边对穆晓晓讲来的经过,她已经深知他对羽巍的爱,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羽巍。他却偏偏不死心,硬说她的脾气、声音、表情都跟羽巍一般无二。而她索性不戴轻纱,让他看清楚。一旁跟的戴富、戴丰也劝他别再找了,无论怎样只要大家过的安稳、健康快乐就好,只要他和她互敬互爱,叫什么名字没什么关系。鲁朴的脚每每陷进深雪或要滑倒,不是喊“爹救我”就是喊“娘亲帮我”。听得他都有放弃寻找的冲动,在宋朝守着这拼凑成的母子,还有那帮兄弟和客栈。可当她与她的眼神碰撞时,不由得想起那个世界的羽巍,想起他女儿琪琪,想起她们的殷切期盼。这是多么令人纠结的现实,又是多么残酷的无奈。
忽然起风了,树上散落的积雪被风扬起,在斜坡里摇摆一阵子,忽地窜进山沟消失不见。偶尔又像顽皮的风沙,**西蹿的掠过山坳,细细的洒在天空;是飘过眼前明亮的珍珠粉,也是袭在脸颊的一丝微凉的冰沙。穆晓晓站在山头手搭凉棚往四处看着,猛然看到斜后方偏低的另一个坡头上有片脸盘大小的黑,碰了碰李奇的胳膊指过去。他立刻认出是磁矿石,就是他来宋朝时落下的地方。心里一高兴,一只胳膊挽住她,另一种胳膊架起鲁朴,斜刺里掠过去。他们身后的穆瓜、戴富、戴丰只能顺坡跟着往那边跑。
“晓晓,看,就是这里,就是这种黑石头,跟上次咱们运往蓟州的一样。”李奇兴致勃勃的说着,用脚把覆盖黑山头的雪往旁边扫,“这叫磁铁石,在特定的情况下通上电源就能形成磁场,我上次就是这么来宋朝的。”
“大哥,找到它又怎样?你还能回去吗?你是不是特别想回去?”穆晓晓本就冷峻的脸刹那间又泛起寒潮。
“现在肯定还不行,得等到雷雨季节才有这种机会。”李奇的脚还在快速的扫着雪,没有注意她的语气变凉,“放心好了,明年三伏天我们再来。到时候做充足的准备,给这周围做个纯铜线圈,再弄个引雷针,带着你和扑儿,咱一家三口——”
“你就那么想回去吗?我呢?让我怎么办?”
“晓晓,你先别生气嘛!我刚不说了,带你走,还有扑儿。”李奇感觉到她声音里有些哽咽,赶忙转过身拉住她,看着她的眼,“你相信我,我李奇,不,我张名远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从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暗自决定,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也不行,我只会呵护你,照顾你——”
“爹,还有扑儿呢!也要护着扑儿!”鲁朴在旁边插话。这时候那三人刚跑到他们跟前,正呼呼的喘着气。
“可以吗?你不是老说那里是一夫一妻的律法吗?我不是羽巍,我是穆晓晓,你能怎么安置我?”穆晓晓的声音向银铃一样好听,但那股寒气比冰雪还要凉一些,尤其是在着空旷的冰雪覆盖的小山头。
“当然可以!做不成情人可以做兄妹啊?我跟你说过,我那边有妻子,有女儿,羽巍是我深爱的人,可我们也没有结婚。相信我好吗?我会好好呵护你!”
“不!我不要!”穆晓晓推开了李奇的手退后两步,“我不要做你妹妹,我不要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恩爱!绝不!”
“晓晓,别这样好吗?你应该相信我的为人,况且时间还早呢,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商量。别哭,不管到哪我不会——”李奇说着忽然感觉头顶“嚓”的一声,响声打了个雷。他抬头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多了一片乌云,不由得更加激动起来,“来,晓晓,咱们三个站到一块儿!上次就是这样,我感觉就是这样的黑压压的云。晓晓,求你了!扑儿,抱紧我!晓晓!”
“不要,我不要做你的妹妹!”穆晓晓又往回退了三步,眼泪已经涌满眼眶。
“你先过来!感情的事不简单也不很复杂,你先站过来再说!”
“不!你要一心一意的对羽巍!为什么不想想我也是一心一意对你?”
“大哥,恁仨这是咋啦?”“晓晓姐莫哭泣,回寨让老爷做主!”“大哥呀!恁要走啦?俺咋办咧”“穆管家甭添乱,俩人哩事儿俩人自家能说妥。”那三个在旁边也慌了,戴富和戴丰说的是山东话,穆瓜说的是河北话。
“穆晓晓!你过来!你在山寨上连婢女都能做,做个妹妹有啥好怕的?我命令你过来!”李奇从来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急的瞪大眼睛吓唬她。
她神情果然一怔,稍微踌躇一纵身就跳到他身旁,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晓晓不要做妹妹,更加不要大哥为难!还让晓晓做个丫鬟伺候你左右也就罢了!”
“不不不,绝对不!”李奇深情的和她对视,右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左手掌举过头顶说,“绝不要你做丫鬟,我发誓跟疼羽巍、疼琪琪、疼扑儿那样疼爱你!决不让你受丝毫的——”
就在李奇举起手掌的同时,他头顶的乌云里忽然电闪雷鸣。“轰”“嚓”“嚓”一个连环雷正好击中他们。穆晓晓只觉身子一震飘出去七八丈远,摔在斜坡顺着雪往下滑。戴富他们本来就在平顶边上,雷击的瞬间有股无形的抛力把他们推得站不稳摔倒。再爬起来已经不见李奇了,戴富一眼看见穆晓晓在坡南,“呀”了一声刚要过去又想起李奇和鲁朴没了。站稳仔细看西北边有个身影像球一样往下滚,赶紧连滚带爬冲过去。于此同时,穆瓜也顺着坡滑向穆晓晓,到近前她已经站起来了。泪眼朦胧的看着四外的天空,嘴唇咬得黑紫还微微颤抖。过了足有一分多种,听到坡后面戴富的喊声:“扑儿,甭哭,跟叔说哪疼啊?”这才明白李奇走了,一个人走了,回他的未来了。她担心许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再也无法控制积攒了多日的情绪,“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上部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