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个蹦跳起身,伸出一只手掌悬在头顶,“天可怜见,隐官老祖你要是这么冤枉我,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自己,以证清白?!”
陈平安举起一只手掌,示意自便。
霜降正要说话,瞧见了个小崽子,大袖一挥,随手抓来身边,瞪眼怒道:“小王八蛋,胆敢觊觎我家隐官老祖的伟岸背影,你又不是个水灵小娘们!”
原来是那少年幽郁,因为老聋儿肯定还要返回牢狱,此次老聋儿去往城头厮杀,就没有带走这位顶着个主人头衔的少年。
陈平安转头笑道:“幽郁,如果不忙着修行,坐着聊几句。”
白发童子立即帮着少年拍了拍衣袖,笑道:“幽郁,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隐官老祖身边坐着啊,多大的荣幸,换成是老聋儿,这会儿就该声泪俱下跪在地上,磕头谢恩了。”
幽郁坐在陈平安附近,少年有些拘谨,又不善言辞,干脆就不说话。
何况与那位年轻隐官还跟着一个白发童子,聋儿前辈说这家伙是位飞升境的化外天魔,见了面就随便,打打杀杀都没关系,反正也防不住什么。
聋儿前辈都这么说了,少年这还怎么随便?
陈平安问了些幽郁的事情,少年有问必答,家住何方,传道人是谁,本命飞剑如何,先前大战没能杀妖,只是在城头上,帮着衣坊剑坊做点小事,都没什么好藏掖的,反正对方是隐官大人,幽郁没想着遮掩。何况这位传奇色彩的外乡隐官,故事实在太多,越是年纪小的,越喜欢相互念叨,幽郁有个朋友,朋友又有个青梅竹马的心爱姑娘,她便总喜欢问那朋友,我要是在那浩然天下,你会历经千辛万苦,去找我吗?那个朋友第一次被问,便回了句你也不在浩然天下啊,结果她好几天没理他。后来朋友学聪明了,只是每次答案,总不能让她满意,最后朋友私底下与幽郁埋怨不已,我又不是那隐官,怎么比嘛。
聊得多了,幽郁就发现隐官大人其实挺平易近人的,双方言语的时候,无论是谁在说话,年轻隐官都很认真,从不会视线游曳,不会心不在焉,敷衍了事。
霜降觉得自己优秀多余,就默默起身,坐到了隐官老祖另外一侧。
没了白发童子坐中间,幽郁愈发轻松,就将朋友的糗事说了。
陈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幽郁,你下次见了你朋友,可以让他告诉心爱姑娘,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别分开在两座天下啊,哪里舍得嘛,只是想一想,也要伤心的,可万一真要分开了,就让她等他,一定要等他。”
幽郁轻声问道:“能成?”
陈平安双手笼袖,满脸笑意,轻轻点头。
幽郁使劲点头,觉得可行。
霜降身体前倾,不断双指乱戳,示意少年赶紧滚蛋,不要耽误隐官老祖修行。
结果被陈平安头也不转,一拳打在面门上。
少年憋着笑,起身告辞离去。
陈平安站起身,与少年道别。
陈平安走下台阶,重返牢狱底下,霜降又开始走在前边,一路念叨着“隐官老祖小心台阶”。
陈平安问道:“你觉得是在这里跻身洞府境,还是去了外边,再破境不迟?”
霜降说道:“此事还真就随意了。”
陈平安的长生桥已经重建妥当,跻身中五境,随时随地。
如果说陈平安身为纯粹武夫,锤炼在身武运,是开山之举,那么跨过一道修行大门槛,跻身洞府境,就是开府。
是在牢狱天地成为一位中五境神仙,还是离开牢狱,皆可。
一个洞府境的开府,远远没法子跟跻身远游境相提并论,尤其是在剑气长城,估摸着就像是往湖水里砸下一颗小石子,无人在意。
可如果陈平安不曾成为剑修,根本不敢擅自开府跻身洞府境,理由很简单,剑气长城,剑气太重!
对于剑修之外的练气士,大道压制,无处不在,只会让练气士倍感不堪重负。
所以不是剑修的外乡下五境练气士,登城游历闹出来的笑话,数不胜数,一着不慎,还有那性命之忧。
需要身边扈从、供奉时刻护道,在本土剑修眼中,都是些没断奶的小崽子。
所以浩然天下对剑气长城的观感不佳,也绝非纯粹是浩然天下练气士的一方偏见使然。
那拨仙家豪阀出身的天之骄子,越是年轻的,在家乡越是习惯了身边的吹捧,结果一到剑气长城,不说什么言语冲突,光是剑仙剑修的那些或冷漠或鄙夷的眼神,就够他们吃上一壶的了,肯定要毕生难忘。
剑气长城的排外,从天地剑气、远古剑仙意志凝聚而成的剑道气运,都对浩然天下极不友好,至于剑修对浩然天下的观感,更是糟糕至极。
隐官萧愻,洛衫,竹庵两位隐官一脉的掌权剑仙,看守大门的抱剑汉子张禄,再到庞元济、齐狩这些年轻天才,哪个不对浩然天下心怀敌意,都已经不是有无好感那么简单了。孙巨源这样的剑仙,终究是少之又少。结果临了,遇上苦夏剑仙领衔的中土邵元王朝那拨年轻剑胚子,很快就又变得印象大恶。
陈平安的弟子学生当中,裴钱那是不可以讲道理的,到了剑气长城,如鱼得水,浑然不觉。
崔东山境界高,是不在意。
其实最不适应的,是已经成为练气士的曹晴朗。但是在剑气长城那段岁月,少年在跨过大门之后,就没有让旁人觉得他有一丝不自在。
所以陈平安一直觉得自己有三件事,罕逢敌手,比当包袱斋更有天赋神通!
找媳妇。
取名字。
收弟子。
陈平安突然又问道:“跻身洞府境,会不会让我的两把本命飞剑,杀力更大?尤其是笼中雀的小天地,能否跨上一个大台阶?”
霜降再次神色尴尬。
实在是在一位飞升境眼中,这点境界提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那把笼中雀的小天地,跟陈平安实打实的境界高低,有关系,却极小。
再者陈平安的敌人,除了云卿、清秋在内的五头上五境大妖,其余全部是元婴剑修妖族,成不成为中五境,一样意义不大。
不过既然隐官老祖都这么在意那点“提升”了,霜降就立即心思急转,绞尽脑汁,争取说些感天动地的好听言语,为自己亡羊补牢,“当然更大!五境与洞府境的一境之差,到底不比寻常,更何况隐官老祖的那两把本命飞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相互辅佐,攻守兼备……”
陈平安思量片刻,说道:“那就在这里破境好了。你帮我留心痕迹,找出十座气府的储君之地。找出五座以下,包括五座,半颗小暑钱,五座以上,都算一颗小暑钱。你要是找出了十座,却只与我说六座,也没问题。可如果一座都找不到,那就别怪我做买卖二掌柜了。”
霜降拍胸脯震天响,“一座都找不出的话,无颜面见隐官老祖,到时候我自己提头来见!”
霜降突然提醒道:“隐官老祖惊才绝艳,所以记得别破境太快,一下子连破两境,直接跻身了观海境!不然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陈平安有所决断之后,就立即停下脚步,开始闭目养神。
心神沉浸,心念微动,长生桥起,走上拱桥,缓缓而行,过桥之后。
人身小天地,三百多座洞天福地齐齐打开,灵气倒灌,如洪水倾泻其中。
不但如此,陈平安的心神返回长生桥之上,抬头望去,愈发凝神,留心霜降所谓的天地初开气象。
果然,如果不是化外天魔提醒在先,陈平安本身无论如何谨小慎微,都根本无法发现那条线索。
恍惚之间,依稀可见,天开一线,从此天地有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开始高下对峙。
只是陈平安有些疑惑,照理而言,日月悬空,应该远离大地,但是自己的人身小天地当中,天地间距,似乎不大。
还是说所有的练气士,都是如此情形?
不但如此,天幕上的星斗流转,如一块块破碎镜片,种种人与事,一闪而逝。
似乎陈平安稍稍抬手,就触手可及,可追往事故人。
但是陈平安压下心中念头,只是站在原地,死死拘着自己,绝不伸出手去。
陈平安竭力保持一点灵光,默默告诉自己,过往之事,远去之人,不管自己再想念,终究是不可追回的。
任劳任怨的白发童子,涉及挣钱大业,不敢怠慢,卯足劲御风远游,在那灵气洪流之上,珥青蛇、穿法袍的化外天魔,眯起眼眸,仔细盯住洪水撞击众多气府大门的细微动静。
异象消散。
陈平安退出心神。
结果看到那化外天魔,站在眼前,怀里捧着颗脑袋。
陈平安无可奈何,开始行走。
霜降将脑袋放回脖子上,哈哈笑道:“隐官老祖,六座六座,一颗小暑钱!”
霜降以心声道出了六处气府的名称。
陈平安知道肯定不止六座,只是毫不在意,储君之地的选址开府,无非是跻身洞府境后为观海境打底子,没有也问题不大,有当然是最好,所以这颗小暑钱,依旧得给霜降。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隐官职责所在,杀尽牢狱妖族。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斩杀上五境大妖,以及最好是问剑五位元婴境剑修妖族。
然后才能缝衣大成,承载既定的全部大妖真名。
刑官之去留,陈平安不感兴趣。反正老大剑仙自会安排。何况陈平安这隐官,也没资格与官职相当的刑官指手画脚。
唯一稍稍感兴趣的,是那谷雨钱化身的浣纱少女,是怎么个生财有道,与暂时留在自己身边的长命道友,会不会有不同的本命神通。
路过一座元婴剑修妖族的囚牢,那个被霜降以神通窃取独门秘术的家伙,再次露面,问道:“你烦不烦?你怎么不直接跻身上五境?在老子面前晃荡来晃荡去,臭显摆什么?有本事现在撤掉栅栏,信不信老子一剑砍死你?”
陈平安笑道:“赌点什么?比你的本命飞剑?咱们这就立个誓?你是赚的,我是拿整条命跟你赌半条命。我要是你,但凡有点英雄气概,肯定就赌了。”
刚刚跻身了洞府境,气象未稳,灵气激荡,往返于两座天地,所以被元婴一眼看穿很正常。
那元婴剑修瞥了眼一旁的白发童子,骂了句你大爷,退回雾障。
陈平安说道:“它不会出手。”
那元婴立即返回,“当真?”
陈平安点头道:“咱们可以磨一磨誓言细节,双方都认可了,再来赌。”
那位元婴剑修还真有兴致,反正横竖是个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在这个年轻人手上,不如找点乐子,占点便宜。
霜降使劲绷着脸,只是眼珠子左移右转,坚决一言不发。
陈平安开始就“一剑砍死自己与否”,与这位元婴剑修前辈开始敲定一个个细节,免得赌桌不稳不公道。
结果就在那元婴妖族觉得可以赌一场的时候,瞥了眼那个从头到尾很安静的白发童子,突然反悔,再次退回雾障。
陈平安有些措手不及。
练气士立誓一事,一旦违约,确实要伤及魂魄根本,后果极重,只是落魄山祖师堂的开山老祖是谁?对方妖族又不知自己的文脉一事。所以陈平安只要有化外天魔坐镇自己心湖,手段极多。要说让陈平安以蛮荒天下的山约立誓,简直就是求之不得。陈平安自认自己这边,言辞的语气变化,眼神脸色的微妙起伏,誓言内容的争锋,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所以问题只是出在了化外天魔身上,以前太蹦跶,今天太老实,你他娘的好歹施展点真真假假的障眼法啊,怎么当的化外天魔。
霜降双手抱头,哀嚎道:“隐官老祖,真怨不得我啊!”
陈平安讥笑道:“老子要同样是化外天魔,能随随便便踩死你。”
霜降委屈道:“化外天魔的手段,也看修道之人生前道心深浅的,我生前就是太淳朴憨厚了啊。”
陈平安叹了口气,没计较一把本命飞剑的得失,自己养剑葫还是太少。
本就是小赌怡情,成与不成,问题都不大。况且问剑成功,受益最大。
捻芯还坐在原地拆解那件法袍,不知疲倦,尤其专注。
若是不去看头颅之下的光景,其实捻芯前辈,与寻常女子一模一样。
陈平安没有打搅,去往行亭。
盘腿而坐,双手叠放腹部,缓缓吐纳,安稳人身小天地之内的气象,慢慢稳固境界。
同时分心想事,如今的避暑行宫,大的决策不会有了,所有既定部署,大纲细节皆有,隐官一脉剑修无非是按部就班行事,即便有些突发状况,愁苗剑仙也会应对无误。愁苗是一个值得陈平安完全信任的存在。
那些个年幼孩子、少年少女剑修的退路,也早有安排。
需要外乡剑仙自己愿意收取弟子,也需要考虑师徒双方的性情,以及剑仙所在大洲风土人情、宗门山头的敌友势力,还要弄清楚那些剑仙胚子的家风、以及个人性情,对那浩然天下是否怀有天然敌意。
这其中,自然会让人顾虑重重。
重返浩然天下的那拨外乡剑仙,暂且撇开野修出身的前辈不去说,一座宗字头仙家,无论是不是宗主、老祖,还是那供奉、客卿,只要是剑仙,那就如何都保得住一两三位嫡传弟子。宗门是一张护身符,可当宗门内部,与那些孩子起了冲突的时候,师父剑仙,就又会是一张护身符。并且只有剑仙,才有足够底气,与任何宗门之主叫板,不惜为了自己的弟子,争个公道。
但假若是邓凉这样的元婴境剑修,哪怕在浩然天下九洲,都已是一等一的神仙中人,陈平安依旧不敢放心,原因很多,比如邓凉自己就需要破境,过一道天堑。而且邓凉年轻,本身需要勤勉修行。又被宗门倚重。再者,年轻就意味着资历浅,山上人脉不会太多,这里还有个不易察觉的隐患,在宗门内部,邓凉这样的存在,必然招人嫉恨。种种算计,都会旁敲侧击,邓凉那个剑气长城的弟子,就是绝佳对象,
邓凉得势之时不显,稍有挫折,不会对邓凉如何,却极容易拿弟子开刀。
做件事,想要结善缘,又结善果,其实没那么轻松的。
避暑行宫任何一个思虑不够的想当然,就会使得一对剑修师徒的大道,都被殃及。
每个去往浩然天下修行练剑的孩子,家乡的“剑气长城”这四个字,都会是两座关隘,一座在外乡人眼中,一座在剑修自己心湖之上。
除此之外,就是老大剑仙谋划已久的那件事情,“举城飞升”。
这也是隐官一脉剑修当下的头等大事,去往各处关键盯着,以防意外。
陈平安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能做的,力所能及,好像都做了。
不能做的,想再多也没用,只是很难不去想就是了。
所以习惯了用六步走桩、剑炉立桩来静心的陈平安,在行亭之中,开始重新练习那烧瓷拉胚。
霜降坐在台阶上,隐官老祖很忙,愈发显得它懒散了。
它现在其实有个疑惑,陈平安难道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根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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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裕动身去往剑气长城,避暑行宫那边飞剑传信春幡斋,要他去海市蜃楼坐镇一段时日,米裕心情沉重,密信上没有隐官大人的钤印,很正常,隐官大人已经消失许久,避暑行宫已经交予愁苗掌管,可为何不是愁苗,成了董不得和徐凝在发号施令?
韦文龙惴惴不安跟在米剑仙身边。
因为韦文龙从未去过剑气长城,米裕便拉上了这位一辈子都待在倒悬山的金丹修士,韦文龙一开始婉拒数次,主要的顾虑,还是如今剑气长城戒备森严,稍有逾越雷池者,下场都不太好,他终究不是真正的隐官一脉剑修,担心最后伤了米裕剑仙的颜面。让一个外人进入如今的海市蜃楼,不合规矩,很容易捅娄子。
过了大门,韦文龙略感窒息不适,呼吸极为不畅,运转本命物肯定要比在倒悬山,最少凝滞两三分。
韦文龙心中微微惊骇,自己要是与一位金丹剑修对峙,岂不是最多一剑就肯定没命?
米裕说道:“以前不至于让一位金丹修士如此压胜。”
自然是因为大战惨烈,天地气机紊乱,剑气剑意愈发细碎,如同市井处,满城柳絮纷飞,让行人苦不堪言。
那座城池,早已开启了山水阵法,被磅礴剑气笼罩其中。
除此之外,衣坊剑坊丹坊三处,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因为经常有大妖,拔山搬峰,从高处砸向剑气长城,一些“漏网之鱼”,就会越过城头,砸向城池的山水大阵,多被剑仙以剑摧破,碎石滚落,城外那些不受阵法庇护的剑仙私宅,处处断壁残垣,支离破碎。
整座剑气长城开始“封山”,这是历史上的第三次。
出去很容易,进来登天难。
从倒悬山渡口运入剑气长城的物资,步步关隘,皆有一拨拨剑修驻守把关。
韦文龙直到进入剑气长城,才知道“隐官”二字的威势。
米裕只说韦文龙是隐官大人的客人,本是口说无凭的事情,双方竟是一路畅通无阻。
以前在春幡斋账房内,陈平安才是那个最让韦文龙感到轻松的人,不曾想换了个地方,陈平安还不在身边,韦文龙反而开始将陈平安与隐官大人真正对应起来。
海市蜃楼是一座层层叠叠的建筑,占地不小,并且极为高耸,楼阁攒簇,大小屋舍三千余间,曾经都是在此开设铺子掌柜们的店面、私宅。
海市蜃楼之上,有少年少女凭栏而望。
韦文龙抬头望去,刚好与那少女对视一眼。
韦文龙只觉得古怪,怎的瞧见了那位高处少女,便如翻账簿,十分可亲?
杜山阴轻声笑道:“汲清姑娘,米剑仙身边那人,是个有财运的?”
明眸皓齿的浣纱小鬟,神采动人,这会儿点头道:“回公子的话,此人确实身负财运,”
“汲清姑娘,你们望气的神通,可以传授旁人吗?”
“这是我与长命姐姐的本命神通,不用学,故而不可教。请公子赎罪个。”
杜山阴有些遗憾,钱能通神,能使得鬼推磨,这些个道理,太浅显不过了。
不过一想到以后自己的修行之路,天高地阔,再不用局限在剑气长城,便也随之心境开阔。
米裕让韦文龙随便逛,独自御剑而起,到了海市蜃楼最高处,瞧见了一个御剑悬停,举杯饮酒的白衣剑仙,全身云雾缭绕,不可见真容。
避暑行宫那边飞剑传信,有提及这位剑仙的刑官身份。
剑气长城历史上有过三个古老官职,其中隐官类似世袭,只不过并非一家一姓的流转,而是师徒之间的传承有序。直到萧愻背叛,陈平安继位,才打破了这个规矩。不然的话,等到萧愻卸去官职,就数她的弟子庞元济希望最大。
此外还有刑官,祭官,祭官早已传承断绝,历代刑官担任者,必是大剑仙。
现任刑官则退居幕后已久,位置还在,但是死活不见人,久而久之,在剑气长城就失去了话语权。众说纷纭,有说去往了蛮荒天下蛰伏,也有说悄然离开了剑气长城,
米裕行礼道:“剑修米裕,见过刑官。”
刑官点头算是还礼,并不言语,只是持杯饮酒。
米裕问道:“刑官可曾遇到隐官大人?”
刑官说道:“见过。”
米裕问道:“隐官大人已经跻身远游境?”
刑官点头,“是。”
米裕再问:“隐官大人为何迟迟未归,不去坐镇避暑行宫?”
刑官说道:“不知。”
米裕心中大为忧虑,“隐官大人不愿错过这场战事。可既然近在咫尺,为何一次都未现身城头?”
刑官不胜其烦,停下饮酒,说道:“你问题有点多。”
米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刑官为何置身事外?”
刑官淡然说道:“与我言语者,又是哪位战功彪炳的大剑仙。”
米裕无言以对。
十分怀念隐官大人。
有一座被城头剑仙击碎山头的巨石,砸向城池大阵。
米裕微微皱眉,一掠而去,在那山水大阵天幕顶部蜻蜓点水,弯腰拔剑,继续前掠,将其一剑斩碎,然后收剑归鞘,掠回海市蜃楼,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韦文龙凑巧看到这一幕,不太明白米裕这样的剑仙风采,为何在剑气长城还要被人瞧不起?
然后韦文龙就看到城头之外,蓦然出现一头大妖真身法相,双手重锤城头,声势惊天动地,远在海市蜃楼的韦文龙都觉得呼吸困难起来,结果被一位女子剑仙一斩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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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行亭之中,陈平安横刀在膝,洞府境已经境界稳固,一身武运也锤炼完毕,可以试试看问剑一场了。
陈平安缓缓起身,霜降在台阶那边恭候已久。
双方一起拾阶而上,霜降随口笑问道:“隐官老祖,既然修道不为长生不朽,不求个与天地同寿,那么辛苦修行,到底为何?”
随口一问,其实化外天魔不奢望年轻人会给出答案。
陈平安答道:“我们要成为强者。我们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霜降愕然,“我们?”
陈平安点头道:“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