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笑道:“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单凭我,单凭宋家,根本没有本事经营这份生意。除非宋家想要谋反。”
闻先生叹气。因为宋安然说的都是实话,所以他叹气。可是他很不甘心,这样雪白的食盐就献给了永和帝,真让人有种想要砍人的冲动。
闻先生说道:“宋姑娘,你很有本事。可是有些时候,你的本事未免太强悍了一点。”
“先生对我这份筹码不满?”
闻先生摇头,“不,老夫很满意。有这个筹码在手上,陛下肯定会放了宋大人。说不定还会给宋大人升官。”
宋安然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宋姑娘有没有想过,这天下就没有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在皇宫,那就是个筛子,各种隐秘消息几乎都是从皇宫传出来的。
宋姑娘献上这份筹码,势必会被天下盐商都盯上。到时候你就别想过清静日子了。而且媒婆肯定会踏破宋家的门槛。
不仅媒婆会上门,刺客也会上门。刺客上门不是为了杀宋姑娘,而是为了绑架宋姑娘。”
宋安然平静地说道:“为了救出家父,一点牺牲我能承受。其实先生可以换一个角度想这个问题,献出这份筹码,也就意味着我有了陛下这座大靠山。就算媒婆刺客上门,可是没人敢真正懂我。因为陛下不会允许他们动我。”
闻先生看着宋安然,“你就不担心陛下看上你,直接下旨将你许配给某个皇室宗亲。反正你就是个财神爷,与其将财神爷让给别人,不如收到自家碗里来。”
宋安然哈哈一笑,“陛下不会将我许配给任何皇室宗亲,只要陛下还有一份理智在。先生也说了,我就是个财神爷。试问,哪个皇室宗亲敢将财神爷娶回家,就不怕被人说意图谋反?”
闻先生摇摇头,“宋姑娘,你还是太天真啊。这世上是没有皇室宗亲敢将你娶回家,可是不代表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个人也不敢娶你。
将财神爷养在自己的后宫,天天为自己赚钱,岂不是皆大欢喜。到时候别说七十万两修缮宫殿的银子有了,就是七百万两的军费,七千万两的国库都能搬来。”
宋安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闻先生继续说道:“宋姑娘,食盐是金山银山,可是你一个人就比得上十个金山银山。将你掌握在手中,就意味着掌握了无数种圈钱的办法。你说金銮殿的那位能不动心吗?”
宋安然心头哇凉哇凉的,“如此说来,这食盐还真不能献出去。”
“除非你愿意进宫为妃。”闻先生说道。
宋安然苦笑一声,揉揉眉心,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难受,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宋安然盯着碟子里的食盐,越看越讨厌,越看越觉着这玩意就是个罪恶之源。果然超前于时代的思想和物品,几乎等同于邪教和危险。
宋安然一拂袖,打翻了碟子。碟子里面的食盐全都洒落在地板上。
宋安然对喜秋说道:“将另外一份拿出来。”
“奴婢遵命!”
闻先生很好奇地看着宋安然,带着一点点期待。期待着宋安然再给他一次惊喜。
喜秋拿出白糖,白糖同样放在一个碟子里。
宋安然笑了笑,“请先生品尝味道。”
闻先生带着几分期待的尝了尝味道,有些惊喜地说道:“糖霜?”
宋安然点头,“我更喜欢将它称作白糖。”
“白糖?哈哈,是该叫做白糖。老夫真没想到,连糖也能做的这么白,没有一点杂质,味道也很纯正。”
宋安然问道:“先生认为这份筹码怎么样?能否救出家父?”
闻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恰到好处。”
白糖很让人稀罕,可是还没稀罕到人人都每天必须食用的程度。白糖这玩意,一般情况下,也就是有钱人会买来食用。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也未必会买一次白糖。
稀罕,却没有食盐那样大的威力,也不是老百姓生活中的必需品。这东西的作用真是恰到好处。
闻先生大笑起来,说道:“老夫就知道你还藏着一手,果然没错。有这白糖就行了,至于那个食盐,这个话题止于你我之间。以后千万别再对任何人透露。
就你是身边的丫鬟小厮,也得多多敲打,让他们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可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主子。出卖主子的人,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多谢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先生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还有,家父几时能出狱?”
“你这丫头忒着急了点。”闻先生不满地瞪了眼宋安然。
宋安然挑眉,“难道先生就不着急?先生不是想看游记吗,只有等家父出狱,小女子才有时间书写游记。”
“你这死丫头!罢了,罢了,送老夫去宫门口。老夫这就进宫面见陛下,对陛下陈情。另外,你也要准备准备,说不定陛下会见你。”
“见我?”宋安然感到紧张。她怕自己在永和帝面前露陷。
闻先生叹了一声,“见到白糖,陛下肯定很好奇,也会有很多疑问。总之,你先准备着。说什么都行,就是别提食盐,连一个字都别提。”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提醒。”
马车返回宫门口,宋安然目送闻先生走进宫门。
喜秋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关于那个东西,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只会比闻先生说的更严重。”
宋安然的表情有些凝重。
回到城中隐秘住宅,宋安然将喜春,喜秋,洗墨,洗笔叫到身边,对他们再三叮嘱,不能将食盐的事情说出去,就是宋子期那里也不能透露丝毫的风声。
同时,宋安然也将这里面的风险同他们说了。一旦食盐的消息走漏,宋安然肯定能活命,但是喜秋他们四人,十有八九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宋安然不是在吓唬他们,而是就事论事。
至于南边盐田,宋安然当即下令关闭。好在当初煮盐的时候,宋安然留了一手。七八个盐田,每个盐田只负责一道工序。所以没人知道完整的工序,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食盐可以那样白,而且一点杂质都没有。
至于中间运输途径,更有层层保护,没人察觉异常。
喜秋四人都保证,从今日起,绝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以后,在他们嘴里也不会出现食盐这两个字。
等到天黑,白一带了消息回来。
“姑娘,闻先生让你准备,明儿一早会有人带姑娘进宫。”
“那姑娘就不能住在这里。”喜秋当即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宋安然起身,说道:“走,我们回置业坊的宅子住一晚,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天还没亮的时候,宋安然就已经起身洗漱。想到自家的处境,想到永和帝的喜好,宋安然对喜秋喜春说道:“今天打扮得素净一点。总之,要让别人一看到本姑娘,就认为本姑娘正在伤心难过。”
“奴婢遵命。”
半个时辰过去,宋安然果然够素净,一张小脸楚楚可怜,身上的衣裙颜色也很单调。
等闻先生派来的人一到,宋安然就启程前往皇宫。
顺利进入皇宫,然后就被安置在一间小偏殿内。
宫女上了一杯茶水后就退下,之后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宋安然安静地坐在小偏殿内等候,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还是没有人来理会宋安然。
亏得宋安然进宫的时候,身上带了两块糕点,不至于饿死在皇宫。
可是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姑娘来说,一天只吃两块糕点加一杯茶水,实在是有些少。
可就算饿得半死,也要忍着。这就是皇宫,不允许有一点点自由的想法。
终于,小偏殿外面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有人从外面打开偏殿房门,“宋姑娘,陛下要见你。快点,跟在我后面,眼睛可别乱看,小心得罪了贵人。”
“多谢公公提点。”宋安然将一个荷包塞进太监的手里。
太监捏了捏,很薄,显然里面放的是银票。太监很满意,对宋安然也多了两分笑意。
宋安然跟着太监来到东暖阁,太监示意宋安然候在门口,他先进去通报。
大约过了一刻钟,有小内侍请宋安然进去。
宋安然躬身进入东暖阁。东暖阁并不大,宋安然偷偷瞥了眼,东暖阁布置的像是个书房。永和帝就坐在书桌后面。
宋安然赶紧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臣女宋氏安然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陛下!”
宋安然低眉顺眼地站着。她用眼角余光,看到坐在左侧的闻先生。
闻先生一副老神仙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扇着风。
永和帝盯着宋安然,半天没说话。
宋安然心里头有些忐忑不安,永和帝不会是对她有看法吧。
在宋安然胡思乱想的时候,永和帝和闻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永和帝开口说道:“你让闻先生交上来的东西,朕已经看过。朕很满意。”
宋安然瞬间松了一口气,“启禀陛下,无论是臣女还是家父,整个宋家上下,全都忠于陛下。”
永和帝笑了笑,“果然是个孝女。宋安然,你想救你父亲。那你告诉朕,就凭一份白糖配方,朕凭什么该放了宋大人?”
宋安然缓缓抬头,轻声说道:“家父包庇崔四,的确有违国法。可是国法之外还有人情。臣女不清楚当年的事情,也不知道崔家究竟犯了什么事。
臣女只知道崔家出事的时候,崔四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家父冒着危险救下崔四,让他在宋家做了一名小厮,或许只是出于对昔日同窗的情意,想给同窗老友留下一条血脉。
家父此举,也算是有情有义,可是对于朝廷律法,对于陛下,家父此举实在是不忠不孝,有违臣子本分。臣女恳请陛下给家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罢,宋安然跪在地上,只等永和帝的宣判。
永和帝说道:“宋安然,朕听说你还没有定亲。”
宋安然心头一惊,明明是在说宋子期,怎么一转眼又说到她的婚事上头。宋安然心头有些不安,低头说道:“回禀陛下,臣女的确还没有定亲。家父曾说,臣女的婚事不着急,再等两三年定亲也不迟。”
永和帝笑了笑,“朕有儿子也有孙子,宋安然,你可有看上朕的哪个儿子或者孙子?”
“臣女不敢高攀!”宋安然死死地压着头。她没想到只是献上白糖,竟然也能引来永和帝的格外关注。
这种关注,对官场上的人来说求之不得。可是对于宋安然来说,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关注。
“若是朕给你赐婚,你要如何?”
宋安然犹豫了片刻,说道:“臣女不敢欺瞒陛下,臣女不知道。”
“哈哈,好一个不知道。你先退下吧。”
永和帝挥挥手,宋安然就势退下。
离开东暖阁之前,宋安然朝闻先生看了眼。闻先生一副高人风范,自然不屑和宋安然有丝毫眼神交流。
等宋安然离开,永和帝就问闻先生,“先生以为宋安然如何?可否为儿媳或孙媳?”
闻先生笑了笑,说道:“启禀陛下,宋安然很好,只是却和皇子皇孙们不配。”
“哦,为何不配。莫非先生是嫌弃宋家的家世?宋家百年书香,家世底蕴在本朝也能名列前茅。”
闻先生摇摇头,说道:“陛下误会了。微臣不是担心宋家的家世,而是担心诸位殿下。宋安然本不是寻常女子,她十岁管家,十三岁单凭一己之力救出宋大人,
后又掌管宋家在外所有产业。据说,她自己名下还有很可观的产业。可以说宋安然是姑娘中最懂生财之道的人。这样一个女子,许配给任何一位殿下,都是取祸之道,实为不智。”
永和帝微蹙眉头,“先生就这么不信任皇子皇孙?”
闻先生郑重其实地说道:“并非微臣不信任诸位殿下,而是财帛动人心。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时日一长,难保就不会生出各种贪恋。所以为防万一,微臣建议陛下静观其变,暂时不要插手宋安然的婚事。”
永和帝暗自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点道理。这宋安然看着很好,实则却是一味毒药。如今,朕还真不敢将她许配给哪个皇子皇孙。”
“陛下英明。”
“朕不英明,朕差一点就犯下大错。多亏先生提醒,朕才醒悟过来。”
永和帝顿了顿,又说道:“既然宋安然做不了皇室媳妇,那朕还得另外给她一点补偿。不然别人该说朕小气,白拿宋家的东西,不给宋家一点点好处。
朕虽然脾气暴躁,但是绝不小气。这样吧,先生替朕走一趟诏狱,看望一下宋大人。问问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另外让宋大人写一本自辩折子呈上来。届时朕再对宋大人做出处置。”
“微臣遵旨!”
闻先生低头,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长。
救出宋子期,也算完成了对宋安然的承诺。之后,就该轮到他向宋安然索要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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