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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
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
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
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眼前人还未念出一句诗词,面前的各态的众人已经将这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尤其是念叨最后一句衢州人食人时,所有人的心脏都不由自主的噗通跳动了一下,默默盯着这首词,久久不言语。
轻肥,乘肥马,轻裘衣,诗面上的意思拿来讽刺那些备受朝廷恩宠的宦官,却在此衍生出了其他的含意。陈仲卿将杭州城内繁华富裕的生活与一墙之隔的流民做对比,是谁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只不过还有另外一层“寒意”,在场能听出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结合他之前所说的那句“流民便会从手无寸铁的羔羊,变成拔刀相向的恶狼”,至少坐在旁边的苏子詹,带着斗笠的客人听得一清二楚。
倘若流贼毫无章法,仅凭一哄而上的做派,南晋军守住杭州城便等于胜利,但如果对方秩序严明,章法有路,一旦破城之后那些杭州大户人家便成了第一个被屠杀的对象。流民不会记住你是否救过他一命,他们只记得在最悲惨无助之时,杭州城的大户人家也不愿意施舍一个铜板救人。
“在座的各位可以幸灾乐祸,可以冷眼旁观,万一哪天流贼声势浩壮,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破了杭州城,可不要后悔没有听从建议。”
说完,陈仲卿又重新坐下,与苏子詹斟酌对饮,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一些诗词文赋的雅兴,不再参与他们的话题。而刚才他的一番论述却给讨论热烈的氛围浇了一盆冷水,也堵住那些聒噪的读书人的嘴巴。
大难临头还能镇定自若,果真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杭州城的暗局要靠他一个人推动,从枢机司反馈的情报中,宋官子在歙州的局面似乎要比杭州城更加棘手,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个含糊其辞的太平五斗道是什么东西,但隐隐约约能猜到背后的令人发指的险恶用心。
宗教手段是笼络底层民众,尤其是盲目愚昧的流民最好的手段,如果背后加上北辽谍子的推波助澜,江南的天灾人祸将有可能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危机,而是彻头彻尾的演变成一场动摇根基的大祸乱。
他能意识到这点,宋官子和其他人也一样,所以杭州和歙州不能失守,不然将直接威胁到江宁府和苏州等一片后方重要的战略后勤地区。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危言耸听。”
这个言论太过惊世骇俗,自然有人不愿意接受,比如此时站出来的书院派士子,大多数都在临安书院里充任教书学生的角色,一些是秀才举人的身份,还是一些则是普通的读书人,他们是掌握着整个杭州城的舆论动向,在文士之间有着极大的威望。
书院派的文士当然看不惯陈仲卿耸人听闻的言论,对付一群流贼还要扯到屠城灭门的惨剧之中,十有八九也是故作惊人语来吸引注意。
“在下还以为仲卿公子有什么高见,说来说去也是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语,一群流贼而已,官兵出面剿灭便可,还非得扯上灭门等夸夸其词。我看啊,仲卿公子在文采上的造诣大家的确难以望其项背,但是在时事方面,陈公子还是要多学多看,不能听风就是雨。随便把人批判一番。姜还是老的辣,长者说过的话终究还是听一听,毕竟是人生的经验。”
周围有不少人附和点头,认为他们说的才在理,一群饭都吃不饱的流民,还想着跟南晋的精锐军队一挑一的单干?
陈仲卿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对方。他该说的也都说了,好言散尽。信不信就是其他人的事情,屠刀挂在脖子上时犬儒们才会明白,自己的井底之蛙观点多么可笑,温水在慢慢的沸腾,习惯了这个节奏的青蛙再也跳不出这一锅沸腾冒泡的热水。
苏子詹看向陈仲卿的眼神有些窘迫,他感到羞愧,毕竟是自己拉着对方加入了讨论,却没想到被人一番这样羞辱。
学院派的文士得理且饶人,也没有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结下去。一向手中无败绩的大才子今日在他们手中折戟,也算是为杭州文人士子涨了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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