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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曜置若罔闻,只静静地看着倒映了满天星辰的水面。
楚瑜倒是也不以为意,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一愣,侧脸看过去,但是他已经松了手,淡漠地道:“刚才,抱歉。”
楚瑜看着金曜线条俊逸的侧脸,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随后挑挑眉:“没关系,不过……。”
她笑着盘膝坐下,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金曜首领居然会和我道歉,真是难得。”
金曜虽然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甚至会豁出命去保护她,可是他对她的莫名敌意从认识的那一日到现在,似乎都没有消散过。
金曜僵了僵,只觉得自己被讽刺了,随后他垂下脸,转身就要走。
楚瑜却懒懒地道:“你,大概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曜司的主母罢,觉得我是琴笙……三爷的累赘?”
金曜顿住了脚步,随后低头看了眼她的头顶,他略一迟疑,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在一边也坐了下来。
楚瑜看了眼他撩开袍子盘膝而坐,再将背后长剑平搁在膝盖上的端正姿势,忍不主扯了扯唇角,笑了起来:“还真是有趣啊,什么人养什么属下,你和他连坐姿都那么像。”
金曜桃花眼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主上如今生死未明,但是你倒是能吃能睡,一贯心大,还会管别人是否承认你是不是曜司的主母?”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刻。
楚瑜轻笑了下:“是啊,不然呢,当初带着你们从冰原回律方搬救兵的时候,我就说过了,非得食不下咽,一副要死的样子,才能证明心中的爱意深沉?”
她眯了眯眼:“可是,在我而言,只要还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没有亲眼看见他已经出事,我就要尽力维持自己脑子的清醒,如果我都已经歇斯底里不能保持脑子清醒,那么又有什么能耐和资格将他带回来?!”
金曜震了震,随后看向水面许久,忽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你总有那么多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但是……。”
“没错。”金曜轻弹了下自己手里的剑:“我一直以来就认为你是他的累赘,我看不出你除了些小聪明外有什么好的,运气比较好么,虽然三爷和金大姑姑他们都没有追究,但是你我都知道,当初是你砸了三爷的头,还不止一次,身为曜司武卫之首领,我很难欣赏你这么一个……。”
他顿了顿:“危险人物。”
楚瑜用后槽牙使劲地咀嚼了下嘴里的草根:“哦,那还真是多谢你的诚恳。”
随后,她抬头看向天边:“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我怎么会就和他成了夫妻,大概……。”
她微微眯起大大的眼儿:“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罢。”
“不过,我既应承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除非闻君有两意,不管他人眼中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我的男人。”楚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他是你们的神,却是我的任性又骄傲又敏感的少年。”
金曜看过去,见身边的女孩儿眉眼里都是放肆而得意的笑,还有……温柔和宠溺。
那种表情在男人的身上,他没有少见。
但是此刻在女子的脸上浮现,而对方还是自家无比强大的主上,仿佛一只小小的母猫儿对着强悍神秘华丽的白虎露出宠溺的表情,可非但毫无违和感,还有一种让人仿佛心浸在温暖的水里的错觉。
在自家主上仍然没有恢复正常时,他就时常在她的眼里看见那样的神情。
金曜的目光有些幽沉,他垂下桃花眼,指尖无意地摩挲着手里的剑,忽然慢慢地道:“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兽营长大,习惯了要么打败人,要么被打败扔进兽笼子里,强者生存,主上的存在,确实如你说的,他像我们的神,或者说……信仰。”
“所以……你们曜司诸人以前是不是觉得他好歹也该配个仙女,但偏是我这个俗人睡了他那么个神仙,跟妖怪玷污了神仙似的,玷污了你们的信仰?”楚瑜忽然忍不主嘀咕了一句。
然后就看见金曜的脊背僵了僵,一副脸色阴沉,想要伸手捏死她的样子,她嘿嘿一笑,赶紧摆手:“不要在乎我的话,也就是说说罢了。”
金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素来就知道你真是个混不吝的,也不知三爷那样的人,怎么能受得了你。”
随后,他眯了眯眼,又仿佛自问自答地喃喃自语:“偏生,爷就是受得了你,大概就是你这一身烟火气儿罢……到底……喜欢你什么呢?”
楚瑜见他桃花眼里难得闪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迷茫,竟有点诡异的天真少年的味道,不禁有些好笑,随后抬手托着下巴懒懒地看他:“我说,少年,你不会真的没有与人坠入情网过罢,不是那种对强者或者救世主的崇敬和爱慕,而是正儿八经地和人花前月下?”
金曜脸色一阴:“本星君有过的女人……。”
“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有过的女人或者男人,能绕人间一周又怎样,你上过多少人,颠鸾倒凤能耐多高,都不能代表你有真心钟情过一个人?”她赶紧晃动手里的狗尾巴草,示意她知道他要说设么。
金曜冷了桃花眼,阴沉沉地盯着着她,就在楚瑜觉得他会忍不主拿剑砍她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脸去,冷冷地道:“一直侍奉主上,这就是真心。”
楚瑜:“……。”
好吧,她就知道他要和自己抢男人。
金曜忽然又开口:“现在算不算花前月下?”
楚瑜一愣,思维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速度,只顺着金曜的目光看向水边,果然看见月光流淌在水面上,几朵娇嫩的月光花舒展了娇嫩雪白到近乎透明的花瓣叶脉,在岸边轻轻摇曳,整株花儿仿佛会发光一般。
美不胜收,吸引了金曜怔然的目光:“花前月下……。”
楚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抬手就揪了一朵月光花下来,把花径叼在嘴里,品着嘴里的清甜味道,笑了笑:“这花的汁液甜蜜,味道不错,难得咧。”
金曜桃花眼瞬间一抽,阴沉森冷地死瞪着她:“你……!”
楚瑜看着他又是一副想要掐死自己的样子,莫名地摸了摸鼻子:“干嘛这么看我,若是坐在我旁边的人是琴笙,我就摘了给他簪在发鬓衣襟上倒是美事,可我和你……不觉得吃掉花比较实在点么?”
难道他想和她这个情敌花前月下?
金曜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楚瑜见他捏着剑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忍不主有点想要笑,索性直接摘了片子搁在嘴边,轻轻地吹起了悠悠的歌,缓和下他的情绪,免得隔壁这位直接被她气炸了。
自打和琴笙失了联系,金曜的情绪就一直很阴沉,尤其是对着她这个情敌的时候。
那是一首云州流传多年的戏台小调,婉转悠扬,唱的是一段男女间的小别离。
飘散在湖面上,衬着幽幽夜风,很有些能静人心的作用。
“这夜星河如晦,韶光如水去,方悟今生缘尽,侬唱一个不舍,不舍,是谁当断不断,酿得一坛苦酒做相思断心肠,侬只管去,奈何桥上不回头,莫回头……。”
幽幽清洌的男音忽然响起,其声清洌悠扬,竟有婉转又凛冽的味道,意境入骨三分,听得楚瑜都愣住了。
她有些呆滞地侧脸看向一边男人有些凌冽又清俊的侧颜。
‘“哎哟……你这把嗓子……可以登台了。”
楚瑜想不到金曜居然会唱,会唱小调不稀奇,但这一口苏吴口音的调子,声音清洌又柔和,简直令人惊艳,全然不像这么桀骜孤冷到刻薄的男人能唱得出来的味道。
金曜扫了她一眼,桃花眼里微眯,冷冷地道:“我本苏杭人氏。”
楚瑜:“我以为苏杭出才子,居然还出了你这等剑客。”
随后,她笑了笑,晃动手上的叶子:“继续,咱们日夜兼程,又要防着追捕泄露行踪,这会自娱自乐也算是舒缓下疲倦。”
说罢,她没等他回答,又继续吹奏了起来。
金曜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又转回去,轻哼了一声:“没心没肺。”
但他指尖敲了敲自己膝上的剑,便也继续幽幽地唱了起来。
“这夜星河如晦,谁为我引路捧灯一盏,方悟今生缘尽,侬唱一个不舍,不舍,是谁当断不断,酿得一坛苦酒做相思断心肠,侬只管去,奈何桥上一去不回头,莫回头……人间烟火艳。”
悠扬的歌声里,却莫名地似隐了有剑锋的锐利与金戈铁马的凛冽。
慢慢地飘扬在所有曜司众人的耳边与心头。
有那漫漫不能回的乡愁,有那一往无前,不可忘却与放弃的——信念。
夜,已深。
……
烈日高照。
马蹄声哒哒作响,一行商队策马越过戈壁而去。
“这路对不对,怎么那么久都没有草场啊?”那胖乎乎的西胡人商队首领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拿着帕子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转脸看了眼楚瑜和金曜。
楚瑜则是直接看向霍二娘,笑眯眯地道:“二哥?”
霍二娘有些不耐烦地白了那首领一眼,手搭凉棚看了眼远处,随后大马金刀地一挥手:“行了,别瞎Cao心,马上就过了戈壁到草场了,再走了三天就能到律方!”
这死胖子还敢怀她的路线有问题,她们比他更想要早日到律方好不好!
说话间,忽然远处起了一阵烟尘。
霍二娘自然比谁都熟悉那种烟尘,她脸色略变了变,不动声色地看向楚瑜:“小妹,前面好像有赫赫的军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