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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老板熟人的待遇果然就跟普通围观群众不一样了。
李少笙把他们领到最里圈, 还从帐篷里拿了两副胡床来问他们要不要坐。宋时忙摆摆手,压着嗓门说:“只把我们当普通客人待就好, 别太引人注目……”
后面冷淘摊子的老板要知道了他的名字, 肯定得大张旗鼓地给竹筒饭产品起上沾着他大名的新名字,说不定还得写个软文营销。
他们本就是打算站在台下当普通客人的, 此时能站在圈内看戏, 已经十分满足了。
离得越近, 越看得出台上唱戏的旦角就是他当初给祝姑姑搞的舞台妆容。唱词却是被人修改过了, 比孟三郎写的还要细致温婉些, 改了些诸宫调中入声的字眼儿, 以贴这北曲的曲调。
念白也好、唱曲时咬的字音也好, 唱念出来的确都是标准的京师口音, 台下观众都认可。
也不知他们才进京几个月,哪儿找来这么好的戏班子。宋时简直要佩服这两位的效率,先为他们的演员和编剧鼓了鼓掌, 带着更多期待看起了这场改编杂剧。
杨喜儿唱罢第一支曲子, 杨白劳等人便轮番上台了。
喜儿打扮得领先时代六百多年,杨白劳却是个寻常福建老者打扮,染着白眉白发, 衣衫上打着显眼的补丁。唱王世仁的则勾着花面, 眉毛画得极浓,眼框边勾白,唇边、下巴一带髭须,穿着大红色苏样长衫, 一派土豪气息。管家穆仁智就是由刚刚唱艳段的副末唱的,只换了身青色茧绸山,脸上涂白妆墨,看着越发滑稽可笑。
其余杨家的邻居王大娘、王世仁之母、帮着喜儿逃离王家的张二婶倒都是当世常见的打扮,并没做浓妆。
喜儿青梅竹马的大春哥却是涂了素面妆,双眉飞扬,脸上搽着白粉,虽然穿得也和杨白劳一般破旧,人看着却十分俊秀英朗。
看到大春哥这么好的形象,宋时不禁开始想象戏中的宋舍人——他是化什么妆的?会不会为显他的威严给他重彩勾脸,或是挂个髯口?
他也算是这部戏的灵魂男主了,戏份比大春哥都吃重,该怎么算番位呢?还有打酱油的大桓……桓通判,唱诸宫调时只有一两句词,改编杂剧之后也得加几句念白吧?
想想还真有点儿小激动呢!
演到武平大水,宋舍人要出场时,他便偷偷隔着袖子扯了桓凌一把,朝他飞了个眼风,得瑟地挑了挑眉。桓凌险些叫他逗笑出来,忙低头抬袖掩脸,只肩头微颤,形象总算融入了一旁悲切愤恨的人群中,没被拉出来痛批。
到第四幕开头,丝弦交响,一名正末、两名副末划着个好似新春唱“鲍老”的旱船登上栏车。两个副末作丑角打扮,正末却妆着素面,描画得比大春哥还俊俏,穿着一身乌纱红袍,腰系犀带,分明就是状元打扮!
全剧灵魂来了!
宋时激情地为自己鼓掌,身边的桓凌激情为他鼓掌,一旁听戏的人也同样激动,互相传报:“宋三元来了!宋三元出来救白毛仙姑了!”
后头微服私访的黄御史出来都没这么高热度。
与黄御史一同出场的桓通判自然也是加了戏的,演员着青袍、戴官帽,一双官靴衬得形象格外玉树临风,双眉入鬓,英俊挺秀,一看就是给班主加过钱的。
连他爹宋县令都是个乌发乌须,不逊黄巡按的英俊老生。最后一幕与黄大人共同主持公道,斩了王世仁,又将恢复少女打扮的杨喜儿许配给了大春哥。
改编得太好了!选角也太好了,人物形象完全贴合原形!背景简陋些不要紧,戏曲艺术讲究虚拟性,不要实景!
李导演不愧是经历了整个《白毛仙姑传》编演过程的人,又有超越世俗的审美力,才能把这出戏编得这么深刻动人。
宋时感动得又鼓掌又叫好,频频掏钱,向左右夸赞这出戏排得太好。桓凌也跟他一般感动,看着台上站在黄御史和宋大人左右的桓通判、宋状元说道:“这几位角色演得好,念白也好,不知是从哪儿请来这样好的人,李班主当真有本事。”
一旁的老戏迷都说:“便是京中三处大瓦舍里也难见这样的好班子,不是寻常赶散的班子,说不得是哪个公子王孙家里养的。”
宋时促狭地夸了一句:“若是公子王孙家的,自然不放他们出门卖艺,约么是个读书人家的公子,外地入京的举人书生带来的。”
他被桓凌调侃时胆战心惊,怕有人戳穿他的真正身份,拿来调侃调侃别人还不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