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垂着头,宛如没有那皮肉相连,脑袋都要从脖子上滚下来。
彭九零的面色有些玩味,有些享受,也有些不解气。
“你先等会。”他低沉交代。
“是,司首。”
彭九零将牢门打开,独自走了进去,站到了少年的面前。
“天下间最难吃的东西……是苦。”彭九零望着他乱蓬蓬的头顶里一只落脚的苍鹰,好偌在一团鲜红枯草中扎根,“不过吃苦不是坏事,吃苦能磨砺人心,也能让人成长。”
彭九零缓缓道:“这一个月,你总共尝了一百三十二跟孔雀九武针,吃断了六根刑棍,挨了至少上万道鞭子,以及其余我都叫不出名字的刑罚,我想,苦,你应该吃够了,要是没有,你还会吃不少日子。”
“吃了这些苦,本官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的对与错了,应该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彭九零伸出手,抓住他满是血痂以及油汗的头,那些苍鹰立即轰地飞了起来,在牢中盘旋。
他抓着头发把他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那场原本清秀的脸,现在消瘦至极,那双原本睿智的双眸,此时里面满是奇怪的斑斓色彩,色彩还在不断变化,他的脸上也在不断由内浮现别的奇怪毒色,细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脸上不断地有力量在暗暗流动,脸上不停地出现好似浪涌一般的细纹。
不断有哼吟从他的口中传出。
看到这一幕彭九零觉得很是享受,不过阴沉的面容上,依然毫无表情。
“在这里挨了这么多的苦,这么多的刑,却是没有开过一次口,这在我监察司大狱,加上张剑过,是第二次。”说到这里,彭九零缓缓看向了那侏儒所在那间牢房。
“万万没有料到,那些所谓的铮铮铁骨,竟然比不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彭九零摇头冷声道。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废了你,也不可能杀了你,但是这些天你也应该明白了,苦,你还是会吃,而无论日后还是现在,你都不可能斗得过我监察司。”
“身教比言传有用得多,这是我一开始便告诉你的道理,现在你应该懂了。这些苦到底有多苦,吃过的人才明白,不过只需要你一句话,本官便叫让你不再受一点苦,这些让你生不如死的毒,也将从你的体内消失。”
彭九零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自己。
“本官不指望你承认你是大寅太子,本官只要,你向我监察司低头,永永远远,不要再妄图和我监察司作对,待到九剑门做完陛下想要他们做的事情,本官便放了你,否则……”
景阳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彭九零并不怀疑他已经到了不能说话的地步,像他这样的少年,若是想表态,永远能够表态。他不说话,便是不作回答。
不作回答本身,便是一种回答。
彭九零松开他的头发,擦了擦手,道:“果然有种。”
“只是很多事情,有始便有结,既然无法挽回,那么就应该做一些弥补。”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牢房门口的易无川,道:“你也看到了这个人的脾气,如实转告易监主,没有回转的余地。”
易无川穿着一件黑色的褂子,头上戴着一顶黑帽,满是油光的肥脸上透出一抹深深的怨毒。
彭九零从牢房中走出来,阴沉的脸被火光打亮宛如一条即将燃烧的毒蛇,交代道:“不要打废,不要打残。”
说完,便离开了內监。
等到没有了别人之后,易无川缓缓走到了牢房中,将牢房从里面锁了起来。
肥胖的他比起之前景阳见他的时候,要稍微清减了一些,只不过像他这样肥胖的人,稍微清减一些,也于事无补,看不出来变化。
他的头发掉了不少,帽檐遮挡的鬓角看得到多出了不少的白发。
他走到景阳的面前,看着吊在墙壁上的景阳,缓缓道:“这么长时间没见,还记不记得我?景少侠。”
“恩怨,说起来,都是从我们二人这里开始的。”
易无川叹口气,道:“你可能并不明白,仕途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你希望做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而我,只想做一个扶摇直上的高官。你不明白我奢望那一天奢望了多少年,就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硬着骨头不低头,也非要罢黜我一样。”
易无川看着景阳,难以与之前意气风发于内里的九剑门天才少年联系起来。
叹了口气,“你罢黜了我,对我来说,便是杀了我,”
从袖口中忽然滑出一把匕首,他一刀插在了景阳的胳膊上,殷红的血顿时从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沿着冰凉的匕首涌出。
景阳的身体一阵抽出,一股闷哼从喉中破出。
“我既然和死没什么分别,那么自然是要你陪葬的。”易无川的眼中,浮现一抹赤红,一道深沉的杀意,“别人觉得你不能死,可不代表我也要这么觉得。”